等从万安寺启程时,观照道人亲自收拾了包裹,看着停云抢先蹦跳上了马车,这头与谢老夫人见礼道:
“她既去时,我不留她,她自回时,尊夫人莫要强留。”
谢老夫人心绪大好,如在京中席面上风光爽朗,“我若是那行强事的,管叫个丫鬟婆子来这办了就行,半点不往身上沾。
我与道人站在这,正为着道人你情我愿她乐意。”说罢让女使搀扶上了马车。
等车轮滚滚去了山下,观照道人微微叹了口气回自己观子,心上挂念,到底不怎么担忧。
一来她不知王家事,二来,想着若有不顺意,停云早些回来也是能的。
正如那日某女冠所言,道家不问善缘,只讲因果,有因必有果,救人是因,此行成善是果,若所救之人是奸盗匪强,此行成恶也是果。
那救还是不救呢?救即是沾染善恶于自身,不救方为大道。
她看分明师祖怕沾因所以少了善果,世人又苦于果总起妄因,俱是行有矛盾,思有重重。
故而自己不惑之年,仍旧难成无为,参不透玄妙,见不到三清,这厢若能将人送走,也许另有开悟。
停云坐在马车里,一过寺前山路,迫不及待撩开帘子,探出半个脑袋,看道旁树木长脚一般自个儿往后退,喜道:
“这个就好,以前我走,今日它们岔开腿自己走啦,她们走远,我们就到了是不是。”
谢老夫人贴身女使芍药也在马车内,笑道:“小菩萨长在观里,何出媟言,叫人听了笑话。”
谢老夫人特意交代,人前人后,就称停云作“菩萨”,全当个小字浑名来听。
汉时观音婢,隋有文殊奴,古来圣贤多有混名,百无禁忌,后院里头,称得个“小菩萨”。
难得这两日教导,停云与谢家一行人亲近,又是开怀上头,也就无所谓喊自个儿菩萨不菩萨了。
只她从未听过“媟言”一说,想观照道人常说慎言,估摸着两个**不离十,赶忙捂了下自个儿嘴,笑道:
“是了,师傅就不让我这么说,我上回往林子里找黄精,遇见个砍柴的,他就这样说。
山道苦的很,盯着地上走,走好几时辰又累又热,直骂天爷,为何要只有人要翻山越岭的。
所以要盯着路旁树上去,树就长手长脚,都岔开腿往自个儿身后跑,你看是不是,天下万物都要翻山越岭的,人也就不辛苦了。”
说话间手比脚划,仍忍不住往外看,“现在就是树跑了,咱们没动,坐着也到了。”
女使看了眼谢老夫人,见她无甚表情,复笑着哄道:“小菩萨出了观子,就是门户里头娘子,行事言语,不比山间了。”
“不比不比,我去过山下,样样不同。”停云浑没听出话里意味,伸长脖子在外对着风,话语一吹,听着呜呜咽咽的。
谢老夫人这才摇了摇头,芍药起身轻手将帘子往下扯了扯,挡住半边窗,笑道:“行走风大,若是吹着就不好了。”
“那也是。”停云把脑袋往里缩了些。
崔婉早得了口信,一经底下来传,即拉着谢熙,领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门前候着。
等谢老夫人下了马车,女使将停云半抱着扶下来。
崔婉上前笑着与谢老夫人见礼,转头瞧着停云问:“这便是山上小菩萨么?”
停云今日着的是便衣,寻常浅色姑娘样襦裙,上身添了件黛蓝色对襟薄袄御寒,虽不鲜艳,到底好过麻灰色道袍。
灵动在头上,小儿发髻左右系了一对儿指尖大小悬铃,微一摇晃,余音渐响。
再往脸上一双眸子天真澄澈,崔婉觉得眼缘甚合,就算要做个寻常姐儿养着,那也是个极好的。
更看其身量比纤云高出小半个头,定是年岁与王家退锋更近,于情于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左右婆子催促道是“门前风冷,娘子夫人且回着里间说话吧”。
谢熙拉着崔婉手,歪着脑袋盯了停云许久,一头扎进谢老夫人怀里,指着停云头上响铃,闹着道:“我也要那个来,我也当菩萨。”
众人一阵哄笑,谢老夫人摸了摸纤云脑袋顶,笑道:“好,明儿个老祖母就与你打一对儿。”
说完朝着停云道:“这个,是你纤云妹妹,难为世事倒比书上巧,以后咱们屋里头,两个云儿来。”
又与崔婉交代道:“她是观照真人的授篆童子,叫停云。”
一边说着话,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老太太往里,崔婉跟在身侧,笑道:“确是巧事,问小菩萨,是哪个停呢。”
谢老夫人且记着观照道人那话“彩云虽好时时散,明月固圆日日缺”,这要答与崔婉,方外之人随口话,求个千秋罢了,勿要太过讲究。
停云抢先道:“是五柳先生的停,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师傅说我去山上的时候,下着雨,恰她思亲念友,就这么喊我。”
她本不怯生,底下一众丫鬟女使有意相哄,再看崔婉笑意温和,果真有个自己一般的姑娘家,心中开怀,半点不怕人。
说完一转头,将髻上铃铛摇的大珠小珠落玉盘,望着纤云问,“你又是哪个云呢?”
“没有两个云,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