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往演武场中央走去。
晨雾渐散,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比昨日更挺拔了些。
真正的曲子,才刚开始弹。
琴音漫过演武场时,林婉儿正将焦尾琴搁在石桌上。
她素白的指尖划过第七根琴弦,目光却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场中那道月白身影上。
清越的《阳关曲》第一声扬起时,萧承钧正弯腰捡地上的木剑。
他的动作比寻常人慢了半拍——像是腰脊还在疼,指节压在青石上时泛着青白。
林婉儿垂眸轻笑,腕间银铃随抬臂动作轻响,指尖骤然加力。
第七弦应声绷直。
这一次的琴音不再是单纯的宫商角徵羽。
无形的音波裹着内劲从琴弦上窜出,如细针般扎向萧承钧的后心。
那是她跟藏剑山庄客卿学的"听风术",能借琴音探人经脉虚实——若萧承钧真如表面这般虚弱,此刻该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瘫软在地。
萧承钧的脚步顿住了。
他扶着木剑的手微微发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拳。
林婉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凝在他后颈——那里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耳尖都渗着薄汗,分明是内力紊乱的征兆。
"三公子?"她抱着琴起身,月白裙裾扫过石桌,"可是旧伤发作?"
萧承钧转身时扶了扶额,指缝间漏出半张苍白的脸:"林姑娘琴艺高超,倒是让我想起...想起幼时生母抚琴的模样。"他的声音发虚,尾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只是这琴音...怎么有些刺得人脑仁疼?"
林婉儿的指尖在琴弦上蜷起。
她分明探到,萧承钧体内的元气流动虽乱,却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韧劲——像是刻意把经脉拧成了乱麻,专等着她来瞧这团乱。
"是我调弦错了。"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三公子见谅。"说着便将琴收进锦袋,经过萧承钧身侧时,袖中飘出一缕沉水香,"外院的风大,三公子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
萧承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刚才那波音劲撞上来时,他故意引着《九劫锻骨诀》的元气在肺经打了个转,又散成乱流——林婉儿是嫡母的棋子,若让她看出自己在重塑筋骨,嫡母的手段只会更狠。
"公子。"
青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她手里攥着块染了茶渍的帕子,发梢沾着晨露:"前院的张公公来了,说老王爷要单独见您。"
萧承钧的瞳孔微缩。
老王爷已有三年没召见过他,上一次还是他被嫡母灌下蚀心散的那日——那时他跪在祠堂外,老王爷的轿辇从面前经过,连轿帘都没掀。
"去取那件玄色暗纹直裰。"他转身往偏院走,靴底碾过几片梧桐叶,"再把案头那枚铜令找出来。"
青奴跟着他进了屋,见他对着铜镜理领扣的手稳得惊人:"公子,老王爷...怕是要试探您。"
"他若不想试探,三年前就不会默许嫡母废我丹田。"萧承钧扣好最后一枚盘扣,从青奴手里接过铜令塞进她掌心,"这是影卫暗桩的信物,若我申时未归,让他们去西市米铺找刘九。"
青奴的指尖掐进铜令纹路里,眼眶突然发酸:"公子..."
"别怕。"萧承钧拍了拍她手背,"若老王爷要杀我,三年前就不会留我这条命。"他转身跨出门槛,晨雾里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只是...想看看,被踩进泥里的草,还能不能长出根来。"
镇北王府的书房飘着沉水香。
萧承钧推开门时,老王爷正背着手站在书架前,银白的胡须被烛火映得发亮。
案上的《孙子兵法》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批注里有几个字被重重圈起——"兵者,诡道也"。
"跪下。"
老王爷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
萧承钧应声跪在青砖上,额头抵着地面:"孙儿拜见祖父。"
"昨日演武场,你接了罗猛三拳。"老王爷转身,靴底碾过满地竹影,"那三拳用了七分力,换作寻常武徒早断三根肋骨。
你倒好,吐了半帕子假血,倒把罗猛那混小子唬住了。"
萧承钧的指节抵着青砖:"孙儿想试试,外院弟子的拳头,是软是硬。"
"试拳头?"老王爷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我听说你要收徒,要重整外院军规。
萧承钧,你可知外院是镇北军的根?
你一个被废了丹田的庶子,凭什么?"
"凭这副骨头。"萧承钧抬头,目光迎上老王爷的审视,"三年前嫡母灌我蚀心散,说要废我丹田;昨夜有人换了我的续骨丹,还是蚀心散。
可他们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被打断的骨头,若是重新接上,只会更硬。"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老王爷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抓起案上的虎符。
青铜虎符在他掌心泛着冷光:"你可知,镇北军里有多少人,把你当笑话看?"
"孙儿知道。"萧承钧的声音放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