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三十六根旗杆上的镇北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萧承钧踩着露水踏进场子时,外院弟子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
"瞧那病秧子走路的样儿,风大些怕不是要吹倒。"
"老王爷疯了?外院副教习让个废了丹田的庶子当?"
"周师兄武徒七重,上个月还徒手劈了头熊,这萧三公子拿什么镇场子?"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纳了二十三层青布的云头鞋,是青奴连夜赶制的。
鞋帮上还留着针脚歪斜的痕迹,像道温柔的疤。"要镇场子,得先让人怕。"他默念着昨夜想好的计策,抬眼时已换了副清冷淡漠的神情。
演武台中央,玄色劲装的周毅正甩着腕子,肌肉虬结的胳膊在晨雾里泛着古铜色。
这位外院最拔尖的弟子把佩刀往地上一插,刀身震颤着嗡鸣"萧三公子,听说您要教我们练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颗虎牙,"不如先让我们瞧瞧,您这副病骨头能接我几招?"
场中陡然静了一瞬。
萧承钧望着周毅眼底的挑衅,忽然笑了。
他解开外袍扔给青奴,露出里面月白中衣。
脊背挺直如标枪,后颈玉色骨骼在晨光里微微发亮——那是《九劫锻骨诀》重塑的根基。
"周师兄要试,便试。"他踏步上前,站定在周毅三步外,"但我有话先说。"他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嘈杂,"外院是镇北军的根,根烂了,树就倒。
我今日站在这里,不是来当先生的。"他目光扫过台下百来号弟子,"是来告诉诸位——"
"废物也能咬人。"
周毅的瞳孔骤缩。
他暴喝一声,右掌腾起赤红色气劲——这是外院绝学"烈焰掌",练到火候能烧穿三寸厚的钢板。
掌风裹着焦糊味劈来,萧承钧没躲,甚至没抬胳膊。
他迎着掌力往前半步,掌心向上一托。
"砰!"
气劲相撞的闷响里,周毅忽然瞪圆了眼。
他分明看见萧承钧掌心腾起一簇金焰,像从骨头缝里烧出来的。
那火焰裹住他的手掌,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等他踉跄着后退三步,才发现右手掌焦黑如炭,皮肤下竟透着森森白骨!
"骨、骨火?!"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场中炸开一片抽气声。
萧承钧垂下手,掌心的金焰已敛进皮肤,只留淡淡的暖光。
他望着周毅发抖的右手,语气平静"蚀心散废了我丹田,却炼了我的骨头。"他屈指叩了叩自己胸口,"这副骨头,能淬九劫。"
周毅猛地捂住手后退,玄色劲装后背全湿了。
他撞翻了旁边的兵器架,刀枪哐啷落地,却头也不回地跑出演武场——此刻他满脑子只有老人们讲的传说九劫锻骨者,骨生金焰,焚尽百毒。
"好!"
粗哑的喝彩声震得旗杆上的铜铃乱响。
众人转头,见个铁塔似的汉子挤到最前面。
他穿着粗布短打,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是外院出了名的"疯虎"罗猛。"老子早看周毅那孙子不顺眼!"罗猛搓着大巴掌笑,"萧副教习,我来讨教两招!"
萧承钧望着他眼里跃跃欲试的光,心里有数——罗猛这种直性子,服软只服真本事。
他摆开架势"罗兄弟请。"
罗猛的拳头裹着风声砸来,这一拳足有千钧力道,连青石板都被震得簌簌落灰。
萧承钧不闪不避,右拳迎了上去。
两拳相碰的刹那,金焰再次从他骨缝里窜出,顺着罗猛的手臂往上烧。
但那火焰烧到肘部便熄了,只在罗猛胳膊上留下道淡红的印子。
罗猛猛地收回手,瞪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拳头。
他又惊又喜"你留手了?"
"外院要练兵,不是要杀人。"萧承钧擦了擦拳头上的灰,"罗兄弟若信我,明日卯时,来偏院找我——我有套锻骨法子,专给硬骨头的。"
罗猛咧嘴笑了,刀疤跟着往上扯"得嘞!
我明儿带两坛烧刀子,咱边喝边聊!"他转身冲台下吼,"都傻站着作甚?
没见副教习要训话?"
演武场的喧闹声渐起,萧承钧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跪在祠堂里,听嫡母说"庶子的命比草贱"。
他摸了摸袖中发烫的玄铁腰牌——影卫的消息还没回
暮色漫上演武场时,他踩着最后一道日光回了偏院。
青奴端来药碗,他刚要接,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他转头望去,只见竹影摇曳处,半片绣着缠枝莲的帕子被风掀起,又轻轻落进草丛里。
"青奴。"他指了指窗外,"去把帕子捡回来。"
青奴应声出去,他却盯着窗纸上晃动的竹影,眸中闪过一丝锐光——这帕子的绣工,像极了嫡母房里那个擅长音律的侄女。
夜渐深时,萧承钧坐在案前翻《镇北军典》,烛火忽然无风自晃。
他抬眼望过去,只见窗棂上多了道极浅的划痕,像刀尖轻轻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