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站在尸身前,玄色衣袍被秋风掀起一角。
“这才是真君子啊。”白发老汉捋着胡须,声音里满是赞叹,“恨其罪,却不忘其亲。就凭这份心胸,将来必成大器。”
“听说魏国公在世时,不止一次想置他于死地。”卖菜的妇人凑在一旁低语,“还多次买通刺客,甚至当初在前往秦州的路上都有,幸亏陈宴大人机警才躲过……”
钱小四忽然“哎呀”一声,叹道:“陈通渊都那样对陈宴大人了,还能以德报怨.....”
“当真心胸宽广啊!”
“陈宴大人不愧是,陈老柱国一手带大的嫡孙!”孙疙瘩附和道,“真是仁孝备至啊!”
“陈宴大人能来,给陈通渊这些祸国殃民之徒收尸,已是仁至义尽了!”
......
一时之间,周围观刑百姓对陈通渊的怨愤,多数转化为了对陈宴的赞同。
“怪不得阿兄要来!”
“原来如此.....”
这一幕令后边的宇文泽,看得叹为观止,忽得恍然大悟,摩挲着下颌,心中暗道:“赶紧记下!”
他阿兄就是最高的山,最长的河,又学会一招......
这小狐狸还真是周全有手腕...........商挺目睹这一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身着紫色官服,缓缓走上台前,朝下方百姓拱手:“诸位,本官乃是本案的主审官,以及此次的监斩官!”
商挺宦海沉浮几十年,又怎会看不出陈宴的意图呢?
哪怕陈通渊已死,也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发挥最后一点用处。
将其彻底燃尽。
任凭这对父子,有多少龃龉,最后流传于世的都会是,这位陈大督主的仁孝之名!
“这是哪位大人?”
孙疙瘩望着那种陌生的脸,疑惑道:“陈宴大人不是让李掌镜使来主办吗?”
那日明镜司府衙外,孙疙瘩记得清清楚楚,陈宴大人是钦点了李老柱国之嫡孙,青龙掌镜使主办的!
怎的突然就换人了?
“这位老大人的年纪,少说得有四十多了吧?”钱小四亦是不解。
周围的百姓,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诸位或许不认识本官.....”
商挺不慌不忙,朝左右抱拳,朗声道:“本官乃是天官府大御正,商挺!”
顿了顿,又继续道:“是陈宴大人为保此案公平公正,判决不偏不倚,特意上奏大冢宰,请本官来主持的!”
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自家人,商挺不介意,再给陈小子仁孝之名上,再添一把秉公之火.....
将其声望再推上一个高度。
“竟是天官府大御正?!”
下边围观百姓中,有见识的几人,忍不住惊叹道:“陈宴大人为了咱们百姓,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可是一等一的高官!
在天官府中,仅在大冢宰之下.....
“是啊!”
其他百姓眼前一亮,附和道:“有大御正主持,可没人敢保陈通渊了......”
“难怪能进展得如此顺利!”
怪不得涉及国公的重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并还百姓一个公道......
一切都是陈宴大人的功劳啊!
“午时三刻已到!”
商挺仰头望了眼日头,秋阳已爬到正空,透过稀薄的云层,在地上投出几乎垂直的影子:“验明正身!”
“禀大人,犯人无误!”验身官一一检查过后,朗声道。
“斩!”
商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个字落地时,他的手重重挥下,令牌“啪”地砸在公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
刽子手早已候着,闻言将鬼头刀往砧上狠狠一磕,刀锋与青石相碰,迸出一串火星。
“喝!”他低吼一声,双手握住刀柄,朝着刑柱最左侧已经痴傻的陈故白走去。
他还在傻笑,看见闪着寒光的刀,竟伸出脏兮兮的手去够,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说着什么。
第二道刀光亮起,孟绾一的嘶吼戛然而止。
接下来是私兵。
二十余人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却在接连响起的刀声里,渐渐归于沉寂。
刽子手换了柄新磨的鬼头刀,再次上前,一脚踩住陈通渊尸身的胸膛,双手紧握刀柄。
阳光下,刀锋亮得刺眼。
“喝!”他再次低吼一声,刀锋带着破空的锐响落下。
“咔嚓!”一声脆响,比先前斩活人的声音更沉闷些。
那颗早已失去生气的头颅,终究还是从尸身上滚落,在砧上弹了两下。
百姓爆发出震耳的欢呼,比先前斩家眷时更响亮几分。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朝着牌坊涌去。
有人举着刚买的糖葫芦,边跑边给路人讲方才的场面,唾沫星子溅得满脸都是。
有人搬起自家的板凳,踩在上面踮脚张望,嘴里还不忘招呼街坊。
“收尸吧!”
陈宴抬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