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既明
这一个年，叶其珍过得心如止水。
她一心扑在年后的面试上，拒绝了肖女士大年初一再带她夜排雍和宫的邀约。
却没想到，那天一起床才知道，肖女士已独自去了。回来塞给她一个平安符，说：“妈已经替你求了，我女儿今年一定会顺心如忌。
叶其珍怔愣了很久，接过来时，被她妈妈僵硬逡干的手指，冰得心头一颤。她把护身符塞进羽绒服胸前的暗袋，抚了两下，回身无声抱住了妈妈。“我会的。”
一句低不可闻的轻声。
年关一过，很快就到了面试那天。
第三次走进正明大厦，叶其珍已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较前两次更为忐忑，却在冥冥中，感受到更加强烈的共振、召唤、向往。
强烈到，酸涩几乎直冲鼻尖。
明明、明明去年此时，她还从未想过踏足这里。是什么一步一步推着她，走到了离顶峰如此之近的地步呢?
叶其珍敛下万般思绪，走进候考间。
今年岗位开设得不多，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分清了同报发行监管司的、笔试成绩在她之前的三个人。
两男一女，都是国内外顶尖名校毕业，且有高度相关的工作经历。岗一来自地方省投，岗二是头部投行，岗三供职于交易所。叶其珍眨了眨眼睛，心已凉了半截。
这屋子里坐着的，如她一般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应届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叶其珍深呼吸，放低了期待，心态也渐渐随之放平。左右是单面，无需跟人抢话讲，是她最擅长的面试形式，即便不成，也全当是学习了一遭。
签过保密协议，等候不多时，便轮到了她进面试间。对面一排领导，旁侧有计时员、监督员。面试官问，她答，有来有往，进展尚算稳妥。
……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我说话……]
时至今日，她还始终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珍珍，你的眼睛很美，要学会用它表达…]叶其珍泅了下嗓子，眼眸清凌凌注视着面试官，娓娓叙述她的观点。面试有结构化问题，也有专业问题，而这等机关的专业问题，绝不仅限于市场上对候选人金融、法律知识的要求，更需领会一些精神，侧重监管视角，高屋建瓴。
而这些，她在他身边时，也耳濡目染，被熏陶了不少。又加之天生悟性高，出口成章，回答问题时从容之态，已成熟得全然不似未经世事的学生。所有常规性问题回答完毕，叶其珍以为这场面试已到尾声，却见一位面试官半垂着眸，持笔在她简历上一画，忽然抬头噙笑：“叶其珍一一"他念他的名字。
“如果我没记错，日前瀚金矿业上市造假，是你来会里举报的。”叶其珍微微惊愕，没想到这事儿，会在面试上被提出来。她心下虽起波澜，却面不改色，沉稳一颔首，“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试官像是好奇，领导们这时也都放下了手中写画的笔，齐唰唰向她盯过来。
叶其珍轻轻倒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她若是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她殊死一搏的最佳机会，那她就不配自诩聪明、妄想站在这金字塔尖之上了。她扬了扬颈，沉静却坚定地答：
“我举报瀚金矿业上市造假，是基于三点核心考量。首先，维护市场公正是金融从业者的天然责任。曾经我在投行实习，领导第一天开会时就强调，投行是给股票市场输送优质新鲜血液的，要坚决贯彻资监会零容忍’的监管方……”她有条不紊地陈述，最后总结：“这段经历让我更坚定投身监管事业的决心。如果能有幸加入，我希望将这种证据驱动的监管思维与保护市场韧性的使命感带入日常工作中……
面试结束，她照常回到学校里，按部就班地过了几天。她是在宿舍吃着魏千雪带回来的糖葫芦时，收到的体检通知一一她被录用了。
掌管着整个国家资本市场命脉的最高处、竞争激烈到堪称凤毛麟角的选拔里一一她被录用了！
山楂裹着糖块掉到毛绒睡裤上，叶其珍都已顾不及。她擎着糖葫芦，“哇”的一声就哭了。
魏千雪吓得一蹦三尺高：“怎么啦？糖葫芦有毒？！”她嫜起糖葫芦，一把就扔到了垃圾桶里。
叶其珍一滞，哭得更厉害了。
好一阵兵荒马乱，她们终于安生下来，无比激动地接受了一个事实一一叶其珍有了最好的归处。
十八年寒窗苦读、辛劳奔波，终究没有被辜负，她得到了最圆满的结局。魏千雪也忍不住感慨，陪她一起抱头痛哭。等到公示出来，叶其珍收获的恭喜数不胜数。闻路远也在其列，仍锲而不舍地，想要约她出来庆祝。“你会去吗？“魏千雪问她。
叶其珍眨了眨眼睛，躺倒在床上：
“我圆柏花粉过敏，这天儿可出不了门了。”她说不出门，就真的连论文定稿都在宿舍里完成。写到致谢时，她照例谢父母、谢师友，谢到最后，指尖却悬停半响。或许，还有那个人。
那个步步算计，一次次把她推进正明大厦，用一场举报换来了她脱颖而出的机会的人。
叶其珍深深吸气，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