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终于不再犹豫。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门缝里飞快地抽回了麦饼。
冰冷的饼身紧贴着滚烫的掌心,那触感烫得她心尖都在剧烈抽搐。
徐澜收回手,再未向那扇破败的门板投去一丝目光,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他轻轻转身,破碎染血的白袍下摆在凛冽的朔风中猛地扬起,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那沾满血污与焦黑的挺拔身影不再停留。
少年踏着满地的狼藉与无声的恐惧,一步步,稳稳地走向城外那片铅灰色、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茫茫风雪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的豁口处。
长街之上,令人窒息的死寂才被几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泣打破。
门后的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麦饼和孩子,瘫软在地,后背的粗布衣裳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她死死攥着那块粗糙的饼,指节发白,仿佛攥着一个荒诞离奇、冰冷刺骨的幻梦。
“怎、怎么可能?”
“恶神竟然不仅没将那母女杀了,还给她们递饼子?!”
“这不可能!我眼睛花了!恶神杀了十余万大军,怎么可能会放过我等!”
此刻,所有活在墙砖后、窗棂缝隙间窥探的金人,脑海都深深烙印下了同一个挥之不去的景象。那本应带来毁灭与死亡的“恶神”,在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间隙,弯下腰,拾起了一个孩童滚落尘埃的、卑微的生机。
极致的恐怖与这突兀到令人心颤的平淡交织缠绕,拧成一股比深冬寒风更刺骨、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入每一个金国百姓的骨髓深处。
徐澜走过的每一步,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头,如同无形的界碑,清晰地划分开了一个帝国过去的骄傲与此刻崩塌后的死寂。
而已经离开会宁府的徐澜不知道,就在他走后不久,这里便会出现“白袍现,金祚断”的谶语。本应众志成城,组成反抗势力明里暗里对抗他的百姓们,竟分裂开来。
甚者,在有狼子野心之辈打算浑水摸鱼,在陷入混乱的会宁府中牟利时,却是被“白臂军”打乱了。许多金国百姓在意识到徐澜并非失去人性、彻头彻尾的怪物后,自发选择了追随他。
他们以徐澜银甲白袍的形象为依托,组成于朝廷残余势力而言的“叛军”。
他们皆以白布缠臂,坚信这样做,神明便会赐予他们力量,并与朝廷势力展开战斗,被称为“白臂之乱而这支“叛军”,便是白臂军。
数日过后。
当徐澜回到大名府的时候,便直接进入王家,对王宗铭吩咐道:
“完颜晟已死,他拱卫皇宫的守军也都被干掉了。”
“会宁府中,顶多还有些残余势力在活动,不过这种收尾的活就交给你们了。”
“金国,可以收拢了。”
徐澜说完,便见王宗铭捏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颤。
他刚刚才抿了口茶水,此刻听到徐澜的话语,差点呛到。
“主上这拿下金国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虽说我早该习惯的,但……真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骇啊。”
王宗铭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叹道。
只是,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主上,实不相瞒,咱们的军力都已派出去了……至少大名府是如此的。”
“大名府的军力大部分向汴梁攻去,另一部分则前往南下追击赵佶去了。”
徐澜闻言,没有犹豫直接道:“让前往汴梁的军力前往金国,汴梁由我来解决。”
“连金军都挡不住的禁军,就算号称有“八十万’之数,也不过一群土鸡瓦狗。”
“正好,我攻汴梁的时候,倒也看看真正霹雳炮的威力。”
王宗铭应了声,“我这便去调军。”
徐澜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王宗铭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忽的一顿。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担忧的问道:“主上,您身上…”
“此番前往金国,莫非碰上了什么同样堪称怪物的存在?”
徐澜闻言,便知道王宗铭是看他回来的时候,银甲白袍尽皆破碎的样子,以为是遇到了强敌。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是火器。”
“火器?”听到这两个字,王宗铭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在还未造反之时,便有暗中收集甚至铸造甲胄,而火器同样也接触过。
这种能发出剧烈声响,恍如雷公震怒的武器,威力非比寻常。
哪怕是普通火器,都能将人轻易杀死。
听说在汴梁,更是存在名唤“霹雳炮”的大型火器。
但凡被其击中,任你甲胄如何坚硬、厚重,也要连人带马被炸死!
“我在金国碰到的火器,乃是由一名死士引动的。
其威力虽然和真正的霹雳炮无法比较,可也不容小觑了。
我虽然没受什么伤,可衣服却是遭了殃……不过,这主要还是我能感受到它伤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