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残雪扫过汴梁长街,刮在脸上如钝刀子割肉。
自徐澜破城后,死寂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阵阵硝烟以及血腥气息。
而此刻,几个青衫儒巾的太学生正挤作一团,他们面露怒意,义愤填膺,不时在骂着什么。其中为首的太学生名唤王焕。
他面容清秀,但现在却憋得满脸通红。
其手里紧紧攥着一卷墨迹淋漓的素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之攥的撕裂开来。
自汴梁城破的消息传来,这几个素以清流自诩的太学生,便在国子监里惊得差点晕厥过去。他们毫不犹豫,当即蘸着满腔的悲愤与“风骨”,熬红了眼,字斟句酌,呕心沥血写下了一篇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的《讨徐逆贼檄》。
文中痛斥徐澜“僭越神器,屠戮生灵”,“以武犯禁,悖逆伦常”。
甚至还将他比作古之桀纣、今之董卓,言辞锋利如刀,气势磅礴若虹。
他们更是彼此相约,今日便要在这宫门之外,效法古之诤臣,以死相谏!
而王焕已在袖中藏好了一柄短匕,预备着若言语无法撼动那“魔星”,便以血溅轩辕。
为这大宋,也为这煌煌天下,留下最后一点体面与声响!
他们为此,守株待兔许久,却没看到徐澜的身影。
正当几人心中焦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阵阵脚步声。
脚步声自宫中响起,由远及近,伴随着铁甲摩擦发出的冰冷“铿锵”声。
哒
哒
哒
这步伐颇为沉重,真正迫近时,王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得他连骨髓都在打颤。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队人马正从洞开的宫门内缓缓行出。
为首的,正是他们檄文讨伐的“魔星”徐澜!
此刻,徐澜并未着甲,他只是穿了一身常服。
少年缓步而行,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回响,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王焕等人早已绷紧欲断的心弦上。
太学生们在看向这“魔星”时,心脏跳的极快。
不过很快,他们的心脏便猛然一滞,只因……徐澜的面容,年轻得简直过分。
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容貌英挺,没什么可说的,但那双眼睛却极为深邃淡漠,宛若白山黑水间最寒冷的深潭。
平静无波,不起丝毫涟漪。
当徐澜扫过王焕几人时,便似有所感,视线撇过他们藏着短匕的地方。
他没有愤怒,没有轻蔑,甚至连一丝额外的情绪也无,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纯粹的漠然。凡是徐澜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
而簇拥在他身侧的,除了岳飞和狗儿,便是十几名神武军亲卫!
他们身披玄甲,面甲覆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刺骨、满含煞气的眸子。
这些神武军亲卫虽只默默无闻的跟在徐澜身后。
可他们周身却散发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煞气,宛如刚从尸山血海的修罗场中踏出。
只需徐澜一个眼神,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将任何胆敢冒犯的敌人撕成碎片!
这股无形的,混着死亡气息的威势,瞬间如同实质般的冰山轰然压下!
王焕向来只会动笔杆子,舞文弄墨、琴棋书画自是样样精通,接受着“以文御武”的培养。这也让他对那些士卒和将领颇为轻视。
可真当他直面神武军这等尸山血海杀出的精锐时,只觉得呼吸骤然停止,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几乎要爆裂开来。
王焕身体不自觉颤抖着,袖中那柄预备“死谏”的短匕,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袖管里的手臂都在痉挛,哪里还有半分拔出的勇气?
他引以为傲的锦绣文章、胸中激荡的浩然正气、慷慨赴死的决心……
在亲眼目睹徐澜及其身后的神武军亲卫后,便如同烈日下的薄雪,瞬间消融殆尽。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徐澜目光只在哆嗦不停的王焕几人身上停留不到一息。
他平静的眼神便如同拂过路边的几粒尘埃,毫不停留地移开,好似这几人只是几截无关紧要的朽木。徐澜步履未停,带着亲卫径直从这几个僵立如木偶的太学生身旁走过。
咔
靴底踏碎薄冰的声音清晰刺耳,卷起的寒风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扑在王焕脸上,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直到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御街拐角,那股让他胆寒的感觉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王焕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子晃了晃,全靠手中那卷檄文拄着才没当场瘫倒。
此刻,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青衫,其在寒风中紧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正当他想要平复心情,与其他几名太学生交谈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皮甲、面容憨厚却眼神锐利的少年,在两名神武军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这少年单眼独腿,正是狗儿。
他扫了一眼这几个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太学生,眉头微皱,冷声问道:
“你们几个,杵这儿干啥呢?宫门重地,没事赶紧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