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42
楼观璟安静地倾听楼老爷子的故事。
楼老爷子向来自诩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当年退伍回来，他也很少向家里人透露自己的经历与生活，只有家中几个小辈小时候,或者是他们被送去军中训练的时候,楼老爷子才会跟他们敞开心扉谈心。楼清绮是他们三人中最爱听楼老爷子讲故事的人，时常闹着说听不够，有一次她为了听后续,她就撺掇着楼识骁和楼观璟挨个给楼老爷子撒娇,自己则昂首投胸站在一边，跟外国使者给本国皇帝献礼似的，两手叉腰，求着自家爷爷让他再多说点。
楼老爷子也是被这群家伙整得没了脾气，每每在讲之前，还总是逗楼清绮一一眼睁睁看着她的两个弟弟为了找回自己的脸面，准备一起挠哭他们的姐姐。因为楼清绮最怕痒，等楼清绮以一敌二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楼老爷子便会出声阻止这场恶战。
后来几个人大了一些，楼清绮上了军校后，家里也就冷清很多，有一年过年，家中年夜饭上，那时候楼清绮刚好凑了个假期，难得回来过了一个团圆年。两个弟弟对楼清绮的变化是最有实感的，小时候的楼清绮容易委屈,还喜欢哭，她虽然年纪最大，说是长姐，可四个人里包括贺修淮在内，反倒觉得是三个哥带着一个妹。
所以那次楼清绮一身戎装，剪着利落飒爽的短发回来时，瞬间吸引了宴席上所有的目光，她的一举一动点到为止，身上的那点若有若无的军人气质随着她的嘴角起伏落下。
等长辈依次离席，只剩楼识骁和楼观璟两人，她又嬉皮笑脸地将两只手臂软若无骨地搭在两人肩膀上，还总是调侃他们少年老成，没一点青春气息，说不定将来都讨不到老婆。
也是那一次，楼清绮和楼老爷子闲聊，她问爷爷为什么不喜欢回忆。楼观璟当时就挨着楼清绮坐，听得也分明。爷爷难得收了笑，放下筷子，似乎真的在思考为什么。良久，他说：“于我而言，回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尽管是快乐美好的事情，也依旧痛苦。回忆之所以是回忆，是因为它已经随时间流逝，而我也知道我回不去。”
这次楼老爷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跟昔日宿敌的事，在楼观璟看来，已是难得。至于爷爷口中的那位跟他父亲有过之而不及的人，楼观璟无从得知，楼老爷子也无赘述。
温杯结束，楼观璟接过楼老爷子手中的杯具，拿起桌旁的茶叶放进杯中，熟练地润茶、冲茶，楼老爷子也没拒绝，自然放开手让楼观璟做这些，抛开那些事，此刻他才闲下来看着楼观璟。
眼角处有道细小的伤，两只手上也有几道疤痕，像被碎石铁丝划过的痕迹，想到昨日里管家说楼清绮带他们去营地玩，大概也猜到了他们兄弟两个会被楼清绮坑一笔。
家里三个小辈中，楼观璟年纪最小，但也最沉稳。外界都说大哥楼识骁在商业上叱咤风云，心态沉稳，与人谈判从不退让，但私下里，身上多少有点孩子气，尤其是这两年在找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女人的这件事情上。楼观璟将茶海中的茶汤斟到杯子里，右手拇指和食指端着茶杯边沿，中指护着杯底，左手轻轻托举，将茶杯递给对面的人。楼老爷子抿了一口，满意点头：“步骤倒是挺对，不枉小时候老是到我跟前看得入神，就是心不静，出茶汤的时候好几次都弄到了桌子上。”自家孩子当然是自己最了解，尽管楼观璟在同龄人中再沉稳不过，可人无完人，沉稳背后自是心乱安分，如今二者颠倒，楼老爷子也觉得新奇。“怎么，在南城遇到的人自己解决不了？“楼老爷子品着茶，声音轻快。楼观璟指尖摩挲着杯沿，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爷爷拆穿，他没遮遮掩掩，坦荡点头：“爷爷，您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但她跟我完全相反，基本是跳脱于我原先设定好的框架之外。”
楼老爷子释然地哈哈笑出声，他放下杯子，随手拿起靠在桌边的拐杖：“你啊，还是太正经太克制，现在想来，小时候给你们规训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用拐杖敲了敲桌子，本静置在另一边的茶杯小幅度晃了晃，连带着茶面都荡起涟漪，良久，又归于平静。
“这情爱之事，随心不随己，平时要是紧绷，这时候就得放松些，就好比这茶面，不管外力如何作用，它最终还拥有归于平静的底色，你如果太在意，就随心去，别让理智永远占据上风。“楼老爷子憨厚笑道，眉间的皱纹轻轻舒展，同岁月一同沉淀，“阿璟，可控之事需精进，不可控之事当释怀，必然之事要顺应，这个道理你应该清楚。”
楼观璟陪楼老爷子一起吃了午饭，等他睡下，他轻轻关上门，走到廊道时，他突然停下步子，鸟声略过耳畔，他拿出手机，给某人回了信息。楼观璟原先计划的是在楼宅待几天，趁着这时间可以好好在祠堂看书练字静心，但楼父楼母得知他回来，次日一早就结束了二人旅行，着急忙慌地坐着机就想回来看儿子，加上楼傅两家打算一起同京城生物科技院合作，以此想看看智能医疗的前景，而楼识骁偏要自己跟他一起去坐镇，楼观璟只好再把时间往后延。
这期间，方烁也寸步不离地跟着纪书塘且实时向楼公子汇报工作总结，只不过中途有好几次，他有拐弯抹角地表达出自己不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