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驾驶着黑色的帕萨特,驶离了喧嚣的县城中心,拐上了通往家乡小镇的公路。
车轮碾过有些坑洼的路面,两旁的景象逐渐从楼房变成了田野和零散的村舍,冬日的萧瑟感更加浓重。车子行驶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李默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终于,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小镇轮廓。
镇子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是些低矮的商铺和民房。
他将车缓缓拐进一条更窄些的岔路,最终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
眼前,就是他的家。
一栋尚未经过任何装修的两层红砖房。
裸露的红砖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砖缝间的白灰有些已经剥落。
窗户是旧式的木头框,挂着手工缝制的碎花布帘。
没有围墙,屋前是一片不大的水泥地坪,边缘长着些枯黄的杂草,屋后隐约可见一片小菜园。李默坐在车里,没有立刻下车。
他透过车窗,深深地凝视着这栋承载了他所有童年和少年记忆的房子。
记忆中,夏天这里总是像个蒸笼,热浪从每一块红砖里透出来,让人无处可逃。
而冬天,又格外阴凉,寒气仿佛能透过砖墙渗入骨髓。
车门打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故乡特有的味道。
李默深吸一口气,提着那袋在县城买的水果,推开了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
“爸?妈?我回来了!”他扬声喊道。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哎?!小默?”一个惊喜又带着不确定的女声从里屋传来。
紧接着,一个围着深蓝色围裙,身材微胖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李默的母亲,赵春芳。
她看到门口站着的儿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了无比灿烂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哎呀!真是小默!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当家的!当家的!快出来!小默回来了!”
赵春芳一边喊着,一边快步上前,粗糙温暖的手一把抓住了李默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
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瘦了瘦了!在外面肯定没吃好,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她这才注意到儿子手里提着的袋子,看到里面的砂糖桔和脐橙,嗔怪道:“哎呀!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买这么贵的水果干啥!乱花钱!”
这时,一个身材不高但很结实的男人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穿着沾了些许泥灰的旧棉袄,手上还沾着些木屑,显然是正在做什么活计。
他就是李默的父亲,李天德。
李天德看到儿子,严肃的脸上也瞬间柔和了许多,嘴角努力想往上弯,但似乎不太习惯表达喜悦,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爸,妈,我回来了。”李默看着父母,心中百感交集,声音有些发哽。
前世父母操劳一生,身体早早垮掉,在他盛年时便双双离去,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此刻看到他们虽然苍老了些,但身体还算硬朗,精神头也不错,那份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快进屋!外面冷!”赵春芳拉着李默就往里走。
李天德也默默让开了路,目光却瞥见了门外那辆显眼的轿车,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屋内陈设简单而陈旧,堂屋正中是一张用了很多年的八仙桌和几条长凳,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农具。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烟味和淡淡的饭菜香。
正中间摆着一盆烧的彤红的炭火,散发着阵阵暖意。
刚进屋,李天德甚至没等儿子在炭火边的长凳上坐稳,目光便再次投向门外,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直接地问道:“小默,门口停的那辆车是咋回事?谁的车?”
赵春芳也立刻看向儿子,刚才只顾着高兴儿子回来,现在被老伴一提,她才猛地意识到那辆崭新发亮的轿车有多扎眼。
李默早有心理准备,他挨着炭火盆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爸,妈,那车是我在莞城那边厂里给配的。”
“厂里配的?”
李默笑了笑,解释道,“我现在……嗯,算是在厂里跑业务,拉订单,跑得远,没车不方便,厂里就给配了一台,方便工作。”
“跑业务……”李天德咀嚼着这个词。
他明白跑业务确实需要东奔西走,有个车能方便很多。
“那……这车油钱,厂里也给报?”
“报!都报!”李默赶紧点头,“厂里管油钱,也管维修保养。我就负责开着跑就行。”
“那还好。”李天德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丝笑意。
汽车在这个年代的小镇绝对是稀罕物,哪怕不是自己的,光是停在门口,都倍儿有面子。
“你小子,啥时候学会的开车啊?”
赵春芳闻言瞪了丈夫一眼,“孩子这才刚回来,你就问这问那的,没听凤琴说,小默在莞城出息了,连她的工作都是小默帮忙介绍的。”
李默讪笑着回老爸的话,“爸,开车不难,没学几天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