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水汽风雾将身上打得透湿,米家大档心中的烦闷才稍稍褪去了些。
他做了这么些年好汉,三教九流的朋友认识得自不算少。
近来他已得到了确切消息,重明宗康大宝见他迟迟不登门赔罪,耐心尽失,正在纠集人马,准备对米家寨动手。
想来也是,康大宝那厮在过去又算得个什么人物?而今鱼跃龙门、一朝得势,若是连一个小小的练气势力都压不服,那他这基不就白筑了么?
可米家大档不敢登门谢罪却也是有缘由的。
他这辈子所习的大半本事都在其编练的三百巫兵上头,若真是独自去那重明宗肉袒负荆、舆榇自缚了。
届时康大掌门要是起了什么歹念头,米家大档孤家寡人在重明宗那等龙潭虎穴里头,又如何还能逃得出来?
如此境况下,哪个敢去?
可即便得知了重明宗要大兵压来的消息,米家大档却也舍不得这一寨巫兵,选个浪迹天涯的下场。
毕竟米家寨从首位修士先人算起来,足了六七代人才攒下来的这点家当,若是就这么白白丢了,米家大档着实有些下不得这狠心。
这些年米家大档因了逼退两名筑基的亮眼战绩,倒是与一些筑基真修也搭得上话。
虽免不了还是要矮上一头,但勉强也可算做是平辈相交。
是以米家大档也寻了不少相识的筑基,打着死守一阵、困兽犹斗的主意。
就跟当年瑞锦门死守灵阵,令得不色顿兵城下一般。总要让重明宗知道米家寨是块难啃的骨头,米家大档才好与康大掌门谈些价钱。
若是连一点本事都不露,恐怕才真要任人鱼肉了。届时再低头认错,认打认罚,加些岁贡,给了重明宗一个好下的台阶,这件事情多半也就能了了。
毕竟自己当时可是未伤过重明商队分毫,便是连货物都未沾手半点,米家大档也想不出个康大宝会不依不饶的理由来。
米家大档此次请来的三位筑基皆是散修出身,价钱要的低归低,但却好请。前者不是未想过请一些相熟的宗门、家族真修出面,而是实在请不来。
便是在名义上该庇护米家寨的长云马家,却也闭门谢客,直言不掺和两家恩怨。
对于此事米家大档却也想得通,毕竟长云马家而今只有一位筑基初期修士在世,还垂垂老矣。守家都只能勉力维持,更莫说替米家大档上阵搏命了。
况且算起来米家寨自在上次巫兵逞威过后,都足有二十年未曾向长云马家缴过一颗碎灵子的常例了,后者于情于理也不会来帮这个忙。
只是米家大档却未曾想过,他请不动的人,有人能请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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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老祖马文翰与场内三名筑基让了让榔片,却是无有一人接了,为解尴尬,只得讪讪地笑了起来:“人一老了,就好服点儿这些了。让诸位道友见笑、见笑。”
单晟低头不语,一品马家呈上的灵茶味道,香气汤色倒是不差,就是泛着一股子陈味,将长云马家的窘迫显露无疑。
单晟心下一叹,倏地冒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才刚要说话,却见得康大掌门还未开口,遂又将话咽了回去,学着蒋青的做派,敛声屏气,未有开腔。
“哈,马前辈想得如何啦?”康大宝却不搭腔,放下茶盏,又放了回去,出言问道。
康大掌门而今与马文翰同为筑基初期修士,按常理而言,也是足够资格称其一声“道友”的了。
可马文翰成名很早,在重明宗何掌门还未入道之时都已是筑基修士了,年逾二百岁,是实打实的仙门前辈。
康大掌门称马文翰一声前辈,以表善意,也不怎么吃亏。
“干系甚大,康掌门还请容老朽三思。”马文翰老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来,康大掌门还未说话,单晟便已先抢着开口:
“马道友还要三思什么?单某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马道友有个什么,到时候米家寨尾大不掉,做出那噬主之事,某都不稀奇。”
单晟这话说得颇有些不客气,康大宝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前者一眼。似是未曾想过向来喜结善缘的单晟,今日居然会对一个筑基同道如此说话。
本来平灭一个无有筑基当家的米家寨而已,康大掌门本是未想过要拉上单晟的,但后者执意要来出分力,倒是不好寒了这份拳拳之心。
康大宝转头再见那马文翰听了单晟的话,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心头叹了口气,都是积年的狐狸了,单晟所言的道理,马家这老修哪还能不懂?
“不过待价而沽罢了”,康大宝见此情形,心头了然:“马前辈,既如此,那晚辈就要失礼了。这米家寨晚辈平定了,马家若要保,那我们两家就要在战阵上头见真章了。”
康大掌门说完这话也不拿乔,就要带头出门,却被马文翰唤停脚步,后者面上堆笑,复又求道:
“康掌门怎这般心急,道友古道热肠,特意来为老朽涤清逆匪。老朽年岁虽大,却还未昏聩到不分好歹的地步,哪还会有与道友作对的念头。”
“那马前辈是算答应了吧?”几人之中,便数蒋青最看不得双方这通拉扯,直接了当发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