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依旧安静。
魔气封闭着四面八方的出入口,整个空间仿佛与外界隔绝,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微不可闻地在空气中起伏。
阿景被放在了床上。
被黑色绸缎包裹的柔软垫面轻轻陷下,她小腿上的血痕沾湿了布料,却没有挣扎,反而乖乖坐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里修。
像是在确认他还在,又像在偷看他不太高兴的样子。
里修没说话,先伸手覆在她额头上。
一股混沌的魔力顺着掌心缓缓流入她体内,替她一点点理清那些躁动不安的魔力。
那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使用的幻化能力,如今几乎将她的根骨烧空了,魔力横冲直撞,她的血液都因此变得不稳,若不是他赶到,后果难以想象。
“你是真的不怕死。”
他声音低沉,指尖微微发热,一边渡魔力一边咬牙低骂。
“才这么点大,连腿都没有,魔力也还没长全,你凭什么幻化?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再晚一点,你会直接魔力枯竭、身体炸裂、灵魂散逸吗?”
她不知道。
她只是笑了笑。
软软的,眼睛弯弯的,傻傻的那种笑。
里修忍着不去看她。
可那种不怕痛、不怕死、不怕他凶的笑容,偏偏又像水一样,无声地淌进了他眼底、心口。让他彻底沉默了。
他魔力输出极稳,动作却越来越慢。
不是因为累。
是因为疑惑。
他不明白。
为什么她会这样。
为什么她这样弱小,会用命也想爬到他面前。
哪怕他从未给过她任何温柔,从未主动抱过她,从未说一句好听的。
可她却把所有柔软都给了他。
而他呢?
他是魔王,是魔族的王,是整个大陆最血腥的存在。
没有人会靠近他。
更没有人会信任他、喜欢他,甚至连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人恐惧。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声音像夜色中拂过刀刃,冷冽得几乎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阿景怔了一下。
她坐得端正,像只不太会动的团子,听到这句问话,只是慢慢地歪了歪脑袋。
“你粘我干什么?”
“我救你,你缠上我,我凶你,你也不走。”
“我刚才差点杀了人你都敢往上爬,你到底图我什么?”
他目光逼视着她,一字一句压得极重,像是要看穿她内心最深处的动机。
阿景眼珠转了转,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糯糯地回了一句:
“你是爸爸呀。”
她语气理所当然,甚至还笑了一下。
“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他愣住了。
这回答太轻太软。
他目光沉下,像是想忍住情绪。
可偏偏她笑得那么真。
他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角。
那是魔族的标志。
黑角、赤瞳、魔焰缠身,浑身散发着生人的恶意与狂暴的杀念。
他说:“我有角,是魔族。”
“你是人鱼,是水族。”
“我不可能是你爸爸。”
他的语气很冷,字字铿锵,不留情面。
阿景却只是眨了眨眼,歪着头看他一会儿,然后伸出小手,小心地摸了摸他指着的角。
指尖冰凉,但触碰很轻很轻,像在碰什么宝贝。
她看着他,有点疑惑地说:
“角很好看呀。”
“又不是坏的。”
“为什么不能是爸爸?”
她看不懂他的逻辑。
明明就是她的爸爸。
因为她记得,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在找爸爸的路上。
她一生出来,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她要去找的。
最后终于在那个黑夜里,看见了他。
她说不清什么是魔族、人鱼,也不懂族群之间有怎样的对立。
但她知道。
那就是她的爸爸。
她想靠近他。
想逗他开心。
想和他待在一起。
仅此而已。
里修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为什么自己不可能是她爸爸,最终还是放弃,认命问道。
“你真的不怕我?”
声音低沉,几乎像喉咙里压出来的。
“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
“你知道整个大陆都在恨我、怕我?”
“你知道那些所谓的“正义之人’都想杀了我吗?”
“你跟着我,未来只会有危险、孤独,还有一场必死的战斗。”
“你不后悔?”
阿景咬着下唇,似懂非懂地听着,眼神却没有动摇。
她慢慢摇了摇头。
“我不怕。”
“爸爸打架好厉害。”
“我会变厉害。”
“爸爸去哪里,我都去哪里。”
“我不会不喜欢你。”
说到最后一句,她像是怕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