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一场大败,彻底破碎了大宋速胜的美梦。
童贯整个人都垮了。
大帐内,他神色枯槁,再不见往日里那种精气神。
赵良嗣忍不住劝道:“宣帅,胜败乃兵家常事,宣帅身系国家安危,千万不可消沉不振。”童贯叹了口气,强行挺直了腰杆。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曾经在端王府伺候人的时候,即使是面对妇人,他们都得弯着腰。
后来到了边关,无数的名将悍兵,世上最雄壮的人,在他面前也得弯腰。
童贯太喜欢那种感觉了,自己把腰杆挺的笔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
昔日龌龊不足夸,一朝成帅万人望!
谭稹悄然靠近,说道:“宣帅,杨可世轻敌,可上书说“前锋小挫,辽军慑服乞降’,我等正准备接手城池”
童贯点了点头,看着谭稹挥了挥手,示意他亲自去办。
赵良嗣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多时候,童贯的意志,并非是他本人的想法,而是这群追随他二十年的幕僚们的想法。
童贯也形成了路径依赖,大部分时候,都是顺着他们来。
这件事,难的不是别的,而是要买通汴梁那些近臣。
让他们不要在官家面前胡说八道。
只要梁师成点头,蔡京也帮忙隐瞒,很容易就遮掩过去。
以前多少的大错,也是如此这般处理,即使是官家听到了什么风声,以他的聪明劲,猜到什么,也不会处理这些近臣。
他自己也需要这些近臣,来给他弄钱,来给他压制文官士大夫。
童贯急的是伐辽第一步,就把主力葬送了小一半,而且辽人也没有想象中弱。
今后如何是好?
这时候,他又想起前些日子来商量投降的常胜军郭药师。
童贯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许他高官,此时虽然在白沟河惨败一场,但至少可以说拿回了涿州,也算是功劳一件,或许可以遮掩一二。
对童贯来说,花些钱财,堵住汴梁那些人的嘴不算什么,但是他伐辽的功绩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不知道还能否顺利完成。
此时外面有人进来,送上一封书信。
童贯拆开一看,又是陈绍劝他不要轻敌冒进的,看了一眼落款,是白沟河之战前五天写的。五天!
五天的时间,有的人连州府都走不出来,而陈绍却能把一封书信,从定难军送到了河北前线。童贯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微微侧头,道:“把陈绍的信全取出来!”
幕僚们赶紧翻着书信,寻找出陈绍的,一共有六封之多。
节堂内的书信,几时来的,几时封存都有记录。
童贯叫手下一一比对,竟然都是写完之后,五六天就到。
在汴梁时候,收到的那些还要更快。
童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人一马,跑断了腿也到不了。他自己打过仗,行军赶路,十几年就这么过来的。
只能是一个个站点,不断换人接力,而且肯定有很多站点。
统兵这么多年,私兵养了十来年,毕竟是统兵二十年的人精,童贯马上就意识到了,陈绍有自己的情报机构。
而且铺设到了河北前线。
在河北为他收集和传递情报。
而且此人在几乎半年前,就在劝自己不要轻敌冒进,他的眼光之毒辣,实在有些骇人了。
难道他小小年纪,真的游历过辽东,熟悉女真和契丹。
“你们说. .”童贯突然压低了声音,嗓音有点干哑,“调陈绍率兵前来,他能扭转战局么?”大帐内众人都知道陈绍,闻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宣帅这是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陈绍是近年来,宣帅最厌恶的一个人。
以前宣帅可是生怕他参与到伐辽事来,就怕他沾了光,再拿到了伐辽的功劳。
童贯闭上眼睛,手抚在椅子上,脑子里关于陈绍的画面不断闪过。
那个小小辎重队长,在帐中最末位,突然高喊「有计’开始,自己给了他第一个机会;
刘法统安城战败,自己把身边的亲信送到西北,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横山前线,自己想要牺牲掉他,来分化打击西军,没想到他硬抗了下来;
大家都想着冲击兴庆府,围攻朔方,彻底灭掉西夏时候,他提出要去盐州。
然后他就从盐州开始,一点点拿下了定难军如今的地盘。
到现在,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了。
谭稹低着头,心中暗想,宣帅可能是白费心思,绍哥儿那人,他怎么会来..
盐州城外。
新建的一个堡寨,十分特殊,这里面没有屯田种地的百姓,反而充满了匠人。
堡寨内,新筑的军械所,炉火几乎已经全部烧起来了。
整座城寨上空,日夜烟雾沉沉,黑灰乱飘,连附近的树梢上都是一层灰。
有些土窑的顶部缝隙里在冒黄色的烟,那是预炼铁矿石的窑。更多的椭圆形炉子是高炉,每个高炉的顶上都黑烟腾腾,下面开着四个风口,水轮带动的鼓风机“眶当眶当”在摇动,木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