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御榻
萧放声音浅淡又深沉:“只用嘴说可不行。”淡的是语气,深的是意味。
青簪牙齿打颤。
是冷的。
身上淋透的雨水还在滴淌,纷纷泣露一样落在花砖上,五月最后的湿冷好像都一齐困在了今日的太极殿里,青簪单衣恻恻,无力抵挡。萧放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皇帝的怀抱却被她染得热潮潮的。
青簪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把自己的身子看得那么重要。有时固然拼力捍卫,有时也可以轻易就豁出去。毕竟她们这些的人,若是还生长着宁为玉碎的佛骨,那大约早就连骨头一起靡碎了个干净。所以她安分地窝在人怀里,把脊背软下来,没有半点的反抗,乖觉安静极了,像只金笼里的雪兔。
只仰头试图与他商量:“陛下能不能先去救人。否则…奴婢可能,就不必求了。”
人都死了,当然就不必再伏低做小地求。
况且,友亲尚且命悬一线,难道就要她在榻上与人追欢乞怜?萧放的笑色顿有几分疏宕:“那倘朕已差人去了,你不是也同样不必求了?”
青簪满是泥淖的神思呆滞地运转起来。
已经派人去了?
已经派人去了就好。
琐莺这时候大约已经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了,但应当不至于丢了性命。留得青山在,别的就都不怕。
没有什么比人活着更紧要。
可是……她的阿娘呢?
绷着的一根弦松了,更多的伤恸以寒潮带雨之势铺卷过来。今日看到皇后与侯夫人天伦相聚的时候,她甚至暂时地放下了以往对皇后的那些伏怨,只想着,终有一日她也会找到她的阿娘。母女天然就是这世上最亲近最温暖的关系,足够让她原谅这一路上要挨受的那些风饕雪虐。
可是,她的阿娘呢?
她一直知道,侯府暗里有眼睛盯着自己,平日少有逾越出格的举动,唯一一次生出希冀、悄悄谋事,就是听说有一位来府上作客的游方术士,常年在上京和西北之间往来,她便托人去打探娘亲的消息。因为年岁尚小的时候,同样还是小女孩的皇后曾有一次朝她扔果皮,然后同她说:“你娘不要你了,她和野男人跑了,到西北去了!”皇后以为这会戳痛她的伤处,殊不知她只会窃自心喜于她竟知道了阿娘的一点下落。
娘亲是说过,喜欢大漠沙如雪那样豪迈自在的风光。所以青簪信了想信的那一半。
后来她偷偷找到了那游方术士,说她只记得阿娘的名字,别的一概不知,好在第二年,他竟当真给她带来了阿娘的消息,说她的娘亲的确在西北边陲一带做生意。
十五年,在侯府十五年,她都为此忍下来了。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父亲、皇后的莫名敌意、腰后的那颗红痣,还有,皇后那么讨厌她,却仍然把她带进了宫。
所以琐莺的话几乎不需要任何验证,她在段府的十五年,本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只有一点。她从不姓段,以后也不会是。
皇帝见她垂头抿唇,形若呆痴,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人一会儿,让人拿了干巾进来,亦自觉失笑,他方才怎么会觉得这只小水鬼可怜可爱,甚至勾人?但没擦两下,他就有些不耐地用干巾将人整个裹住:“自己擦。”然后走过作隔断之用的一整面博古架,回到了外间的书案前。青簪用指尖攥住了往下掉的干巾,好像这才生出些许不解:“陛下?”刚才不是要她,身体力行地求他。
萧放情绪冷淡下些许:“朕若是急于用这种方法逼你就范,都不必等到皇后动手。”
都是用一条命相逼,挟恩还是挟势,又有何不同?“擦干了就过来磨墨。”
至少,不该是在此处。
大
徐得鹿赶到凤藻宫的时候,琐莺只剩下半条命了。得亏是没有谁敢和他耍心眼,他一问就问出了人现在何处受刑,否则再拖上一时半会儿,怕就只能带尸体回去复命了。他颇为义正辞严地对着院子里的一众宫人道:“宫女琐莺与一桩宫廷秘案有涉,需带回去调查。”
但实则这理由找的也很随意,所谓秘案,那就是谁也别打听别问。在这宫中办事就是如此,权势比任何理由都好使。徐得鹿让人把琐莺往担架上放:“小心点,慢着点。这人要是弄死了,还怎么调查呐?″
等安全把人接到,他才又派了个小黄门去知会了皇后一声,人他带走了。没法子,皇后对他也还算客气,他也多少得给人留点情面。皇后如遭晴天霹雳:“什么?”
徐得鹿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旨意,陛下如何会知道她杖罚了这名宫人,又为何会将人救下?
皇后茫然四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实则青簪当众护人的事其实凤藻宫中有不少人看见了,但当时在场的大多是陆嬷嬷手底下的人,陆嬷嬷向来御下有方,对陆嬷嬷不利的话,这些人当然不会乱说。
至于,剩下那一小部分知情的一一
现如今浮翠也不再是前不久那个被砸肿额头就哭鼻子的小宫女了,只是拦下个消息,不要聒扰到娘娘的请听而已,又有何难?所以此刻皇后发问,只有锦玉隐约记起一桩事,答人道:“娘娘,奴婢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