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探春正好来到碧纱橱内,看望“病去如抽丝”的宝玉。
往日探春也时常来到这里,因着跟在太太身边的关系,加之她为人素来圆滑,碧纱橱的丫鬟见到她,都是笑吟吟的模样,还要喊一句“三姑娘”。
只是如今再步入碧纱橱的时候,宝玉面色如常,但探春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几个丫鬟对她的神色,似乎变了许多。
原本欢闹的碧纱橱,当探春到来时,气氛一下子都有些奇怪静默,探春有些不解的同时,心中也不大舒坦,只是碍于宝二哥的面子,脸上还露出个笑容,顽笑开口:
“这是怎么了?是谁给咱们秋纹受气了?这一个个的,嘴獗得都能挂油瓶了。今儿个可是发放月例银钱的日子,怎么还露出不高兴的模样来?”
秋纹脾气不比从前的晴雯,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在太太跟前也敢说上一二,只是如今心中心气未消,口吻中难免带上了几分情绪:
“要是放在以前,发月例银钱自然是件好事。只是如今不曾想到,正是年节开销大的时候,府里头反倒是把分例给砍半了。这些头油、脂粉,哪里能够用?只怕是一个月下来,这分例非但不够用,还得自己倒贴一些进去。”
听着秋纹的抱怨,探春有苦难言,这府里头的丫鬟婆子,只看到自己手边的银钱,哪里就晓得当家的难?
偏生这个时候,宝玉还捧着上回周瑞家送的木樨清露,随意开口道:
“不过是几两银钱罢了。秋纹你从我这儿支取些,脂粉缺多少,从府外买回来便是了。咱们姐姐妹妹的,哪里就至于为这些银钱生分了?”
贾探春闻言,心中像是闷了一口郁气,不上不下的,不知道该如何纾解。
宝玉看似把这事儿给揭过了,但贾探春心中就是不痛快!
宝二哥自个儿也是靠着老祖宗、二太太,他给得了一个,开了个这个口子,将来要是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宝二哥难不成每个都能给吗?
探春胸口闷闷的。
只是这事儿还不算完。
府内用度的缩减,除了在月例银子上,还有许多日常之处。
在贾探春看来,贾府中的一应用度,未免太过奢靡,要不是还有扬州作为巡盐御史的姑父在,只怕贾府的账面上,早就摆满了窟窿。
贾探春是越看越心惊,翻着这账本,如同翻看阎王殿里的生死簿。
她愈发下定决心,不必有的……多少该削减些!
但话又说回来,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
荣禧堂内。
一大家子都在饭桌上吃饭。
像是王熙凤这样的孙媳妇,就算手里握着管家权,也得在一旁侍候着婆婆、老祖宗。
贾母在小辈们面前,大多时候,都是一派慈和,此时看到桌面上的那道茄拳,顿时就笑着开口:“这府内的用度都说缩减了,我瞧着今儿个的桌上,倒还有这道茄豢。这茄子做法繁琐,一道菜倒是要用十只鸡来配,没想到如今还能吃着。”
探春闻言就笑:
“用度缩减一些也就罢了,但老祖宗可是咱们府里头一等的金贵人物,哪里连一道菜的银钱都要省下来了?别说是十只鸡,就是龙肝凤髓,只要老祖宗想要,孙女也得派人去四处誓摸。”
贾母一听这俏皮话,就笑得脸上褶皱都舒展开来,活脱脱一个富贵老妇人的形象。
却不想,这个时候,素来不怎么说话的李纨居然也开口了:
“老祖宗自然是要紧的。昨儿个兰哥儿见小厨房那头的白梗米都不多了,还忧心忡忡地问孙媳,说府内是不是银钱不凑手。真该拉他今儿个过来看看,这茄善都吃得了,哪里就有他话语中说的那般败落了?”贾探春听到这话,眼皮子突地一跳,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李纨,不知道这位嫂子说起这话,究竞是有心还是无意。
但话都说出来了,贾母脸上的神色,到底是淡了。
等到用完膳了,她拉着人说话的时候,只说了一句:
“老二家的,这府里头的姑娘,年纪还小,索性让她们再玩上几年。这女儿家的好日子,可就是只在府里头的这些年月。往后嫁到旁人家里去,便是想要不管家,都撒不开手。何苦现在就弄成乱糟糟的一团。”贾探春听到最后一句“乱糟糟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起来。
再见王夫人欣然应诺,思及这段时间内,府中下人对自己日益不满,一时之间,探春突然不知道接了这管家权,最后竞落了一身的不好。
反倒是太太,什么都没做,名声好处,全落在她手上了!
探春心中寒凉一片,双唇微微颤抖,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偌大的府中,竞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是她真正的依靠。
后罩院。
赵姨娘得知了今日的事情,只觉得有些想不明白。
“环哥儿,你说……你三姐姐的事儿,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地步呢?那府里头的银钱短缺,纵使再紧巴,也只是紧巴在下人身上,你姐姐素来是个精明的,老太太、二太太、琏二奶奶、宝玉,这些正经主子,哪一个短缺过东西?老太太怎地突然不让你三姐姐管家了?”
贾环这些日子,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