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口中喝骂出声的时候,碧纱橱内的丫鬟们,哪里还有素日里在宝二爷面前笑语晏晏的模样,一个个就差抖得跟筛糠,做出鹌鹑似的模样。
麝月倒是想要上前,只是还不曾开口,那厢夏金桂一个眼神过去,旁边的大丫鬟宝蟾,登时依旧是一巴掌扇去。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麝月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连带着脸颊也是火辣辣的一片。麝月素来同袭人交好,性格与袭人相似,只不过袭人性格柔中带刚,麝月则是更加稳重善辩。当即,她捂着肿胀的脸颊,沉下眸子,便对夏金桂开口道:
“奶奶这又是什么意思?奶奶这般行径,当真不怕宝二爷回来,同奶奶脸子瞧吗?”
语罢,麝月咽了咽喉咙,仍压着气,缓声开口:
“奶奶许是初来,不知旧例。便是从前,二爷屋里也是这般规矩,并非袭人姐姐存心要驳奶奶的脸面。况且,咱们府里的姑娘,都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便是有些错处,也犯不着立眉竖眼地打骂。奶奶若有什么话,只管慢慢分说明白,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比闹得鸡飞狗跳的强?”
夏金桂听到这话,于是就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麝月,见她眉目稳重,于是细眉微微一挑,就轻笑着开囗:
“姑娘?什么时候,奴才秧子……也能称得上一句姑娘了?不过是伺候人的玩意儿,主子给你们三分颜色,莫不会真以为自己便是正头姑娘了?”
“哪家的姑娘,好端端的,会躺在府里爷们的床榻上?今儿个我看在你是二爷身边老人的面儿上,还算是没有大声嚷嚷。给你一巴掌,那是你的福气!”
最后一句话出来的刹那,原本进入碧纱橱的脚步一顿,夏金桂回过头望去,便正好看到了迎春和探春二人。
惜春一向不爱掺和这些事情,迎春是老好人,性子绵软,谁也不得罪,便被想要打圆场的探春硬生生拉了过来。
探春素日里就是个伶俐圆滑的性子,且与袭人、麝月等大丫鬟的关系都不错,想着此事有伤宝二哥的面子。
且这爷们房里头的事情,说白了,一个丫鬟暖床罢了,芝麻大点的事情,偏要让后院人声鼎沸,简直就是乱了规矩,没了荣国公府的体面。
只是,让探春没有料到的是,任她敏探春再怎么精明,遇上了夏金桂,那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就见夏金桂斜眼一扫,那丹唇轻启,便又跟连珠带炮似的,把那股子尖酸的话说出口了:
“既然是爷们房里的事儿,我倒是没见过,小姑子还管上自家兄弟了。且真要说起来,三姑娘也不是二爷的嫡亲妹妹,管天管地,也轮不到三姑娘来管。”
“且真要说起来,正经人家的姑娘,哪家子看到这样的事情,不是掉头就走?偏就三姑娘巴巴地凑上来,当真是大家闺秀。”
夏金桂脸上带着笑,口中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直戳贾探春的心窝子。
那边的迎春急得很,想要开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探春抿了抿唇,脸上居然还能露出笑意来,只听得她对着夏金桂的话,也是一番绵里藏针:“二嫂子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二嫂子没有兄弟姊妹,怕是不知晓这血溶于水的关系。别说是宝二哥如此,便是环哥儿在我眼里,也是一样的。”
“当兄弟姐妹的,记挂彼此,在所难免。只是宝二哥头一个成家,若是有什么让二嫂子心里头不高兴的,还望二嫂子还原谅则个。”
话音才落,那厢宝玉和贾环,就双双从老祖宗那边请安回来。
贾环听到探春这话,就笑着开口:
“难为三姐姐这般想着我了。只是三姐姐有空不若来后罩院坐坐,这自打年节后,姨娘就没见过三姐姐了。虽说太太是嫡母,但三姐姐好歹也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有空走动走动,倒比起管我今后的房内事,要更妥帖。”
此话一出,探春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以至于脸色都青白交错。
倒是夏金桂,掩唇就对贾环笑道:
“环兄弟此话才是正理。可见读书之人,确实比旁人要懂理的多。”
语罢,贾宝玉便皱着眉头:
“夏……金桂,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闻言,夏金桂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旋即,她便又仰脸笑道:
“二爷回来了?上了一天的课业,渴了不曾?累了不曾?宝蟾,还不赶紧给二爷拿碗小厨房刚做好的酥酪过来。”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原本还想着兴师问罪的贾宝玉,在夏金桂这一套温柔小意下来,便又变成软绵绵的模样,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眼看着贾宝玉晕乎乎同夏金桂一同走远的身影,身后袭人眼中的亮光,一点、一点的熄灭,她张了张嘴,但却觉得京城五月的风,未免有些过于刺痛。
她拢了拢衣裳,低眉敛目,只是不知道为何,眼眶有些发涩。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一夜春宵。
次日。
夏金桂粉面含春地起身,端坐于铜镜前,就见身后袭人老老实实,顶着还有些肿胀的脸颊,端水进屋。贾宝玉不经意一瞥,便看到这一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