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
庆滇立于殿下,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摞账册:
“回禀父皇,儿臣奉旨追缴户部亏空,经六月核查,已厘清自自四十二年至五十五年,各部官员共欠库银二百八十六万七千五百两。今已全数追口..………”
康帝面容不变,聆听许久后,脸上才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四这事儿办得不错。朕原本还怕你性子太刚硬,这差事中间会有波澜,不曾想此事倒是意外的顺利,更难为你的是,能调节好宗室和那批老勋贵。”
最重要的是……没有让康帝为难。
甚至原本他都做好了,因这事儿被老臣寻上来的准备,尤其是听说了魏渊亭那两个败家儿子,当时康帝都准备好叫人把自己的内帑打开。
可是结果呢?
老四还真就把这事儿办得敞敞亮亮,明明白白,愣是把追缴欠款这件大难题,给办了七八成。如今说起来,虽说国库里还有些亏空欠银,但是康帝自个儿心里也明白,国库中的欠银,有些怕是真要不回来。
四王八公,勋贵世家的利益,有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能办成如今的模样,康帝已经极其满意。听到康帝的话,殿中太子、老大、老八等人的面色微微一变,但又迅速恢复正常。
倒是这会儿,礼部给事中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陛下,此次追缴库银一案中,八爷不忍见各部官员拮据,乃至典当家财,家破业败,便多以私财借给往日同僚。四爷行事果断刚猛,八爷则是宽仁恤下,借此安百官之心,此一刚一柔,既全了同僚体面,又替陛下办成了事儿。”
“臣以为……此次追缴库银,应当还有八爷的一份功劳。”
此话一出,众人微微侧目,倒是庆裸露出一副不敢之色,口中说着推辞的话,康帝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只是就在这时,刚得了差事的老十四,却突然张口道:
“父皇,前儿个贾环发现预防天花之法……儿子有异议。”
老十四素来就是个莽撞的性子,且当年被康帝当着小儿子宠着,颇有几分无法无天的性格,旁人不敢说的话,他却直言不讳。
“儿子以为,天花一病,放在过去,那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存在。贾环发现了预防之法,应当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儿,是能让咱们大乾子民,免遭痘瘟的功德。”
“儿子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父皇您可别不爱听。这阵前斩敌将都能挣个四品的轻车都尉,难不成救天下的功劳,还不如砍个脑袋值钱?”
老十四这话说出口,令庆慎有了几分刮目相看,只是庆祺看着不曾言语的康帝,心中却似乎明悟了什么,动了动唇瓣,并未开口说什么。
倒是老十三,听到老十四都这么说了,于是干脆也照着这些日子心中所想,拱手道:
“父皇,儿子心中所想,亦是如此!”
康帝闻言,挑眉看了这两个儿子一眼,只是挥了挥手,便道:
“此事朕自有分寸。”
眼见他们二人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直至众人离开后,他才缓缓从龙椅上起身,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终于将步子定格在龙椅后,且将双手放在椅背上。
康帝面容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八贤王?好一个贤王啊,这名声,只怕就连朕也有所不及啊。”
闻言,殿内侍候在旁的大太监张机承,心中墓然一紧,只觉得听到这句话,额头都要沁出冷汗来。殿外。
走在冗长的宫道上时,老十四口中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着:
“四哥,你方才怎么不说话?亏贾环平时还对你劳心劳累的,你就这么对他?你还不如我呢……”话还没说完,那边老十三又开始:
“老十四,你怎么跟四哥说话呢?”
庆褪撇了撇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也就是现在和庆祺的关系好点了,他才叫声四哥,要不然,放在以往,便是连这一声“四哥”都不一定能叫出口。
庆滇淡淡扫了老十四一眼,没吭声,倒是十三这会儿回过味来,琢磨出些门道来,忍不住喃喃道:“我倒是觉得,父皇此举,像在给将来铺路子。牛痘之法,活民万千,论理来讲,便是封个二等伯也不为过。父皇此举,怕是想着贾环能更进一步,留下施恩的余地……”
至于是谁施恩,是父皇,还是……新君,谁也无法知晓。
闻言,老十四眉头一拧,便陷入了深思中。
时日接近六月。
如今的神京,入了夏,却也不知怎地,今年的夏天热得反常,眼下外头的知了便胡乱叫着,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便是早早用上了冰鉴子。
只是贾府中,随着夏金桂带着她压箱底的银钱一道回娘家,府里头正是裹乱的时候。
“太太,府里头的冰又不够使了。老太太昨儿个还说想要吃冰镇的寒瓜和冰饮子,废了好几斤两的冰块。赖大在外找往年冰窖采买冰块的时候,偏生账面上的银钱不够使……”
王夫人听着下边人的话,心里头乱糟糟的,加之屋子里的冰块都化了,额头沁出汗水,心中也愈发燥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