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营帐处。
帘帐外,风声飒飒。
烛火摇曳中,在屏风上,露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剪影来。
此次木兰秋狝随行皇子,自打匆匆来到中心营帐内,便跪在屏风前,气氛凝重。
太子作为储君,更是当仁不让地跪在最前方,泣不成声。
然而正是此时,屏风后,在太子心中,本该是形容枯槁、重病垂危的康帝,却身着常服,缓缓从后方走出。
甚至因为夜寒露重,他披着一身大氅,行走之时,居然还有龙行虎步之感,太子瞧见康帝这般模样,悬在半空中的心……就渐渐沉了下来,直至跌入谷底。
太子生母早逝,作为嫡子,他几乎是刚生出来之际,便被立为太子,骑射诗书,自小被康帝亲手启蒙。经过一次废太子,两人之间未曾说明,但彼此都清楚,曾经的父子之情终究掺上了算计,多了隔阂。康帝坐在御案前的龙椅上,垂目,缓缓拨弄拇指上的扳指。
周围一切,都静的可怕。
康帝打量着这些儿子们,最终,视线定格在太子身上,眼眸深邃漆黑,目光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太子。”
太子俯首。
“詹事府卫率是你调动,虎枪营更是持你手令。”
“现在营帐外,只怕早有你的人马布局。怎么?你是想重返一次玄武门,还是清君侧,奉天靖难?”太子顿首,不语。
康帝蓦然握紧御案上的茶盏,手背上青筋暴突,紧接着,伴随着一声脆响,茶盏径直投掷在太子额头,砰的一下,就有一道殷红刺目的血迹,顺着太子的额头,蜿蜒流下。
周遭静默,众皇子皆不敢出声。
老十三倒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被身边的老十四一扯,突然被打断,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此时,太子却蓦然抬头,顶着大不讳的眼神,看向康帝,旋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兀地转过头,看向一直顿首沉默的老八庆裸。
直至此时,太子原本因为今夜疾风骤雨般的消息,而有些混沌的脑袋,直到这时候,才算是彻底剥开迷庆初的目光在老八和康帝之间盘亘,红烛高烧,烛泪阑干,他双目猩红,一滴清泪自眼眶中流落,惨笑出声:
“太宗玄武门一役,乃是安社稷,利万民;成祖奉天靖难,乃是清君侧、除奸佞。”
“陛下!父亲!我当了三十六年的太子。整整三十六年零九个月啊!”
“我是太子,可老大执掌兵权,老三编撰史书,老八更是朝野上下,众人交口称赞的八贤王!我是太子,但是父亲!陛下!我是被废过的太子啊!我自出生,你将我立为太子,可是你说废弃,就废弃。我是太子,我的臂膀党羽,一一被您折断!我的外祖父,被您称作是大乾第一罪人!那我呢?父亲?我究竟算是什么?您把我再度立为太子,又是想要借我的身躯,将谁抬起?”
“我是太子啊,父亲!我才是大乾的太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那么多的兄弟,挡住我的光芒!”
“放肆!!”
康帝闻言,猛地一拍桌案,怒声呵斥。
他双鬓夹杂着华发,浑浊的双眼内,仿佛有一滴浊泪在打转,但是这个时候,这位帝王却依旧是高悬着下巴,用端坐在皇位上,那冷凝而脾睨的眼神,看向曾经这位他最为得意的儿子一一太子!“他们是你的兄弟!将来你登基后,他们都将是你的左膀右臂!他们也是大乾将来江山鼎固,日月恒常的基石!他们不是别人!”
太子豁然而起,狰狞地看向康帝,声嘶力竭地怒吼:
“前朝太祖当年划立藩王,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结果呢?!还不是奉天靖难,一把火烧下来,方孝孺被平了十族,建文更是流落海外!”“今夜局面,难道陛下没有料到吗?若非早有预料,陛下又怎会让重病消息,四散盘亘?若非心有算计,陛下又怎会眼看庆祺假借董国纲之势,让我自乱阵脚,调动了本不该调动的虎枪营?”康帝喘着粗气,又拿起手边的墨砚,冲着太子砸去:
“孽子!孽子!难道你就没有错吗?若非你早有不臣之心,若非你罔顾父子人伦,便是朕假意试探,你难道就能做出这般事情吗?!”
“是朕惯坏了你!让你当了整整三十六年零九个月的太子,让你不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是你的父亲,也是你兄弟的父亲,但朕……更是大乾的江山之主!朕乃天子!朕之一言,便是口含天宪,金口玉言。你的心中,可还有皇父二字?”
庆初头破血流,但是额头的汩汩血流,却依旧抵不过双目滚落的热泪,以至于在这般情形下,他在一番声嘶力竭的嘶吼中,终于觉得力竭,随后缓缓倒地,阖上了双眼。
转瞬。
泪落。
“是了。皇父、皇父,先是皇,才是父。”
“这一点,终究是我想错了。”
“只是陛下,这么多年来,庆初一直都是庆初,只是你……还是当年,将患着天花的我,抱在怀中,日夜不曾阖眼的父亲吗?”
这一刻。
老十三终于忍不住上前,挡在太子身前,冲着康帝,砰然顿首,泣血:
“父皇!二哥只是一时糊涂啊,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