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具体的方式还是抽象的方式,他都只会眨着圆滚滚的眼睛,笑着跟他说听不懂,要不就开始东扯西扯。他们对峙了几个小时,这才让他把作业写完。
但也仅仅是写完而已,还有很多错处需要修正。
明明也不是多困难的题目,顶多就是些简易的连线和字母填充。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敲门声那么动听。
「请进。」他应道。
千茶端着茶点走进来,把托盘轻轻放在茶几上,随即在桂的旁边坐下「先休息一下吧。」
听见姐姐这句话,菊马上放下了笔,欢天喜地地拿起了自己那份的茶点。
「姐姐,我作业写完了,可以去看电视吗?」
「去吧,不过等一下要帮小春准备晚餐哦。」她说。
得到允许后,菊立刻丢下未改完的作业,抱着布丁和果汁跑向客厅。
「不是,错的地方还…」桂下意识想要叫停他,却见千茶摆摆手。
「算了,那孩子是笨蛋,勉强不来的,能交上去就算了。」她坦然地说,把热茶和另一份布丁放在桂面前「辛苦你了。」
桂本来也想客气地为菊反驳几句,可是当他的视线掠过面前的作业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端起茶,轻轻呷了一口热茶。
「你也看得挺开嘛。」
「嗯…反正书念得多,也不代表将来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大人。小孩子嘛,还是快快乐乐地长大更好。」她淡淡地说着,也喝起了手边的茶。
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她的童年恐怕一点也不快乐。
桂转过头,只见千茶正望着窗外,眼神有些涣散。
「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学习。」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接话。
在他的记忆中,学习是充满着乐趣。塾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温柔敦厚的老师、整天打闹的伙伴,这些身影占据了他所有关于「学习」的记忆。
村塾那几年实在过于深刻,以致在此之前的日子,他已经记不太清是怎样度过的,也许他曾经也像她一样,有过一段不喜欢上学的日子也说不定。
「对了,为什么呢……也许是感觉和坐牢没什么分别吧。」
她的自言自语幽幽地响起,童年的幻影在他眼前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与眼前少女身影重叠的小女孩。
一身华贵的珠宝衣饰,静心呵护的金发在阳光下晃动,仿似随风摇曳的上等绸缎。她提着裙?奔向他们,湖水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一头扑进哥哥的怀里缠着撒娇。然而当管家前来提醒她授课时间已到,脸上神色顿时黯淡,娇软的声线被毫无波澜的语气取代,随后以极其标准的礼节向他们告辞。
餐桌上,她前一秒还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期待着他们分享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经历;下一秒便天真地询问将辉房间里那些小黄书里的词汇含义,然后在外公追着他满屋跑时掩嘴偷笑。
她喜欢动物,所以在后院收留了一些流浪猫狗,给牠们吃食,给他们睡觉、躲雨的地方,带病或受伤的,就让人替牠们治疗。但并非所有习惯流浪的动物都能适应被圈养,有些宁愿回到街头闯荡,也不愿被困于后院。当时,她有一只很喜欢的白猫,但这只猫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只会在饿得不行时才来找她要几口吃食。
当她从仆人口中听见牠的死讯时,他们都以为她会大哭起来,就如一般小孩子应有的反应。
但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死了便死了吧」,然后褪去身上的羽织,让仆人一并埋葬。
银时说,小孩子都是这样,到了一定年纪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
高杉说,他们这种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孩子便是如此,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才算是养成了。
唯独坂本走了上前,蹲下身与千茶四目相对。
「你不喜欢这件羽织吗,怎么让人埋了?」他问。
「妈妈说,如果把人的衣服和动物一起埋葬,他们来世投胎就不会掉进畜生道,就能当人了。」
坂本听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那么,你会为了牠感到伤心吗?」
「牠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能忠于自己的内心,我很羡慕。」
他清晰记得,那时他们都被她的话语震慑住了。
尽管他们都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但每当目睹生命消逝,内心依然会泛起涟漪。相比之下,这个小孩却要平静得多。
至少她看起来是。
也许就像高杉说的,这个孩子被她的家人「养得很好」。
后来,将辉在战场上牺牲,他们将他的遗体送回津田家。那个寒冷的清晨,她披着单薄的羽织,挤开一路上陪同她到现场的仆人,屈膝跪在兄长面前。
他的遗体保存得不太完好,毕竟伤势严重,加上他们赶路许久才将他送回来。汗水与血液混杂成一种刺鼻的气味。但她毫不在意,不理任何人的阻难,弯下腰给了哥哥最后一个拥抱。然后,就像他们初见她那天一样,甜甜地对他说了一句。
「欢迎回家。」
即使,回的这个家,已经不是那个孕育他成长的家。
将辉最后葬在津田家的家墓,事出突然,只能找了个空位草草下葬,连一块像样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