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孙辅老先生在身侧,萧无戈自是不可能真的求救于他。
只是那张小脸上的一双眼睛里的委屈,无不透露出“可怜”二字。
陈逸瞧见他的样子,不免暗自笑了笑,却也给了他一个眼神。
接着他便行了个揖礼,道声孙老,打过招呼坐在石桌前。
孙辅自然瞧见了两人的“眉来眼去”。
哪还不知道此刻萧无戈的想法,只得暂时停了先前的“说教”,笑着说:
“轻舟,老夫今日是来跟你道别的。”
陈逸倒也不觉得意外。
很早之前,孙辅就跟他透露过前往金陵的想法。
本以为他会在乾国公张暄离开后不久出发,没成想转眼过去接近一个月时间,他方才准备出发。“您老决定好了?”
孙辅扫了一眼懵懂不知的萧无戈,叹息着点点头:
“日前老夫已经通过书信跟夫人和犬子言名情况,明日他们便会收拾行囊。”
“带老夫回去之后就跟他们一起前往金陵。”
“您既已有了决定,学生不再多说,只是金陵路程遥远,还望您多保重。”
陈逸知道孙辅前往金陵有赌的成分。
毕竟萧无戈能够引来金毛鲤鱼扑腾的异象,多少有些玄学。
但是仔细想想,孙辅去了金陵,对萧无戈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有这位跟萧家交好的长辈在金陵,萧无戈以后在金陵为质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总归两人算是能说得上话。
孙辅微微颔首,笑着说:“你只说这些客套话可不够。”
“别忘了你先前答应过老夫的字帖,两幅。”
陈逸哑然失笑,吩咐小蝶准备晚饭,便直接带着孙辅回书房。
萧无戈看着两人走远,不由得松了口气,“还是姐夫有办法。”
小蝶瞧见他多愁善感的模样,低声问:“少爷这么怕孙老先生?”
“不是怕,而是……有些古怪。”
萧无戈对方才孙辅的说教没什么反感的想法,纯粹是觉得他的眼神怪得很。
那种眼神虽然也像是长辈对他的关爱,但其中有些许炙热火焰,让他无所适从。
“好在他明天就走了,去金陵……金陵?”
萧无戈小脸一呆,脑子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来。
他为啥子去金陵啊?
不会是打算提前在金陵等着他前去为质吧?
不要啊。
书房内。
孙辅可不知道萧无戈能够猜到他的如意算盘,他正像个侍从般,替陈逸磨墨。
别说。
他这位读了数十年的儒士,又当了数十年官,便只是磨个墨,举手投足间也比一般人端正。为免失了礼数,陈逸同样站在桌前。
一边摊开几张略大些的云松纸,一边跟孙辅说些闲话。
大抵都是询问他去金陵后的打算。
“还有两位远亲,已经托他们找好了住处,就在秦淮河边上,有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有几个老友在金陵,平时可以走动走动。”
“钱财方面也不用担心,有几家私塾可以去,便是金陵书院,老夫也能去得。”
“犬子有力气能吃苦,儿媳会做些女红,生活上都有着落。”
听着孙老絮絮叨叨说这些,陈逸先前认为他有赌的成分的想法便也跟着淡了一些。
一位年逾六十的老者,能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找到值得奋斗的目标,算得上一件幸事。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大抵如是。
待墨汁匀称,黑亮色泽反射出窗外傍晚阴云尽去露出的昏黄。
陈逸略微平复心神,便在孙辅注视下,挥毫写下几个字:
“赠别长明公于蜀州。”
略一停顿。
陈逸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孙辅孤注一掷的豪气,原本定下的词作便换了一首新的。
接着他手随心动,笔柱微微用力,“千里”二字跃然纸上。
便见一股气拔山兮的豪气浮现而出。
随之是“黄云”二字,前者轻巧得与“里”字,搭在“千”字之下,继而承上启下衔接“云”字。四个字写罢。
一缕缕金色荧光浮现,像是在字上描边一般,使得那黑色的墨染上一层金色。
隐约中,那张窄小的纸张上,竟浮现一片“千里黄云”景象。
如同黄沙卷天呈云的气象那般,栩栩如生的呈现出来。
也将孙辅本还平静的脸上映照出一片震惊之色。
“字,字……字显画卷,书道圆满……”
然而陈逸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依旧专心写着,心神如一。
即便那光辉将他也染上一层金色,他都没有任何停顿。
此刻的孙辅却是瞪大一双略有浑浊的眼睛。
他喉咙里下意识的吞咽口水,看了看面露平静的陈逸,随之看向桌上的云松纸。
低声吟着那首画卷展开的词作。
“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陈逸毫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