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午后,时间流逝得像默片。
阳光是陈旧的金色,带着一丝疲倦,懒洋洋地涂抹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上。
校长办公室里,希尔伯特·让·昂热像是已经坐了一个世纪。
他面前是一套维多利亚时代的骨瓷茶具,骨瓷在窗光下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
他用银匙搅动着杯中的正山小种,红浓的茶汤打着旋,空气里弥漫开松烟与桂圆的混合香气,像是某个逝去夏日的余烬。
今天天气很好。
好得有些反常。
因为装备部那帮视爆炸为生命的疯子,居然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制造出任何噪音。
安静,有时候比爆炸更让人心慌。
但昂热对此毫不在意。
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在任何不安中寻找安宁。
他抿了一口茶。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饮下一口熔化的夕阳。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仿佛那里藏着某个故人的温度。
“真是个好天气。”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空气里的某个人说话。
风掠过他的白发,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彻底静止。
直到办公室那扇名贵的实木门,被某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以最粗暴的方式终结了这份宁静。“轰!”
一声巨响,门锁崩飞。
一个年轻的执行部专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灰头土脸,脸上混着惊悚与茫然。
“校长!”
“装备部!”
“炸了!!!”
昂热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重新端起那杯正山小种,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茶还是那么烫,味道还是那么醇。
“哦。”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晚餐吃什么。
“这次的当量是多少?人员伤亡报一下,顺便把需要修缮的区域清单列出来,送到我桌上。”昂热习惯性地问出这套标准流程。
这几句话他每天至少要说一遍,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望向窗外装备部的方向。
风平浪静。
甚至连一点儿烟都没冒。
“不是……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炸了!”
专员快要哭出来了,他大口喘着气,试图组织语言。
“是人炸了!是装备部内部炸了!”
“阿卡杜拉部长和莫泽研究员,他们俩……他们俩……”
专员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们要把装备部拆了,分家!”
“咳……咳咳!”
昂热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在他昂贵的定制西装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深色水渍。
他猛地放下茶杯,骨瓷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你说什么?”
昂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分家?阿卡杜拉那个老疯子同意了?”
“就是因为没同意,所以才炸了!”
专员的声音带着哭腔,“部长和莫泽研究员彻底掰了!现在整个装备部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部长,另一派全是莫泽研究员的狂热信徒!”
“他们用高分子陶瓷材料在装备部正中央画了一条线,谁敢过线就用电浆炮轰!”
“我就是去修个装备,差点被一炮轰上天!”专员指着自己一身狼藉,欲哭无泪。
昂热的表情凝固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现在的日期。
明明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为什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没收到一点风声?”
“而且,莫泽才来多久?他的势力已经能跟阿卡杜拉分庭抗礼了?”
“他以前是干传销的吗?”
“我记得他的心理学选修,好像都没及格?!”
昂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荒诞的消息。
装备部分家?
听听,这是多么稀罕的词儿。
整个卡塞尔学院,乃至于整个密党。
谁不知道。
简称为“装备部”,代号为“瓦特阿尔海姆”,这个取自北欧神话中侏儒之国名字。
实际上却被称之为“疯子集中营”,“炸弹狂人集中营”的地方。
整个卡塞尔学院,乃至于整个密党,谁不知道装备部那群疯子出乎意料的团结。
那群疯子,对爆炸有着近乎变态的一致热爱。
他们能为了一块披萨上应该放菠萝还是榴莲,就抄起炼金矩阵打得头破血流。
但转过头,又能亲密无间地凑在一起。
共同歌颂炸鸡、汉堡和可乐才是人类文明的终极进化。
从那个鬼地方流出来的任何东西,昂热都抱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小到一枚袖扣,口香糖,甚至是护罩。
大到一艘潜艇,飞机。
你永远不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在下一秒变成一枚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