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极乐宫这边动静稍缓,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一内官领了旨意,带上几个小宦官径直前往皇后所居的长央宫。
皇后谢福清,领着一众宫人跪下接旨。
身为谢家嫡女,谢福清从来都是高门贵女的典范,繁复雍容的皇后宫装更衬得她气质高雅古典,尽显一国之母的风范,即便是跪着也让人觉得她高不可攀。
然而,宣旨的内官眼底却闪过一抹可怜,看到了高贵宫装外表下强装的傲骨。
明明是皇后,可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皇后不受宠,甚至连该有的体面皇上都不愿给了。
几乎是在他宣旨的声音一落下,四周近乎鸦雀无声,静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而所有宫人都低垂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咸文帝这道圣旨,再是如何文绉绉,翻译过来也是对谢福清这个皇后的指责和羞辱。
还是当着整个长央宫宫人的面,几乎是把她一国之母的尊严放在地上踩。
然而,谢福清在短暂的沉默后,双手上举,接下了这道近乎羞辱的旨意。
等到宣旨内官领着人离开,谢福清搭着宫女的手起身,转身面无表情回了主殿,而未来一个月她都不得踏出主殿一步。
美其名曰清修,实则是禁足。
更别说,咸文帝说她是个无德无品之妇,所以才要多修身养性。
谢福清一把扔了那所谓的圣旨,拂袖回身,她面色隐在灰暗中让人看不分明,但衣袖下的手指却用力掐着,指甲都泛白了。
过了会儿,殿门又被人轻轻推开,来人脚步轻得近乎没有,撩起帘子,看见了坐在软榻上的人。
“娘娘?”近身伺候的大宫女采青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好一会儿,谢福清才语气平淡道:“本宫无碍。”
采青听见此话,稍微松了口气,转身倒了杯茶奉到她手边,谢福清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垂着眼睫,面色冷淡。
“怎么说?”
采青垂着眼皮道:“大公子说,张家父子在洛城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更是屡次三番挑衅谢家,在外就敢自称国舅爷,根本没把娘娘您和谢家人放在眼里。三公子那么温柔好性的人都动了怒,专门写信给大公子,即便不为谢家,为了洛城百姓也不能让张家人再任意妄为下去。”
“蘅儿?”谢福清这才掀了掀眼皮,神色微动。
“此次大公子动手确实是因为三公子。”采青这时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刚才大公子让奴婢转交给您的,是三公子的亲笔信。”
谢福清面色缓了缓,抬手一招,采青这才靠近,恭敬地把信递上。拆开信看了一遍,谢福清命采青把信处理了。
采青在昏暗的殿内点燃一盏宫灯,谢福清看着跃上纸张的火苗,眼中好似也跳动着火舌,随着那点纸张烧成灰烬又重新归于平静。
“谢家不过成了出头的椽子。”谢福清理了理刚才被她不小心抓皱的裙角,“这几年,谁不想看着我们谢家和张家斗,最好来个两败俱伤。”
说到底想看到的是和咸文帝撕破脸皮,两败俱伤。
咸文帝因为张妃抬举张家,从一个下品世家跃上三品高门之列,甚至把张家说成二品世家,硬生生要挤入八大世家行列。
世家定品从来不是靠皇帝一张嘴说,世家有世家的规矩。咸文帝如此行事,不过是把张家放到烈火烹油的位置。
哪一次围攻张家的背后没有其它世家的影子,只不过大多算在了谢家头上。即便谢崑如今足够低调,很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根本没有插/手。
做,不做,谢家都脱不开身。
谢福清只是想弄清楚,谢家为何要出手。
“既如此,还不如谢家亲自出手教训,免得平白背了这名。张妃心中定是怨恨极了,她娘家人作恶太多,陛下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听到谢福清如此说,采青眼底浮出愤怒和忧愁:“娘娘,陛下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刚才虽没见到宣旨内官,但也从长央宫其他人那里听说了宣读的内容。
简直是把她家皇后娘娘当成了泄愤的人。
欺人太甚!
实在是....
采青气急:“为了张妃那个女人,陛下如此对娘娘,是不怕谢家彻底寒心吗?”
寒心?
谢福清心中哂笑。
在所谓的顾全大局下,她一个谢家嫡女又算得什么。
压下满腹不可明的情绪,谢福清想到刚才那一封谢蘅亲笔书信,眉头微展:“洛城祈福会快开始了吧。”
谢福清对自己这个小弟最是疼爱,不由笑道:“不知今年又会引来何等盛况。”
谢蘅十三岁那年初登场洛城祈福大会,不止迷了洛城老老少少的眼,还让谢玉郎之名传遍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