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烛光昏暗,谢清鹤一双黑眸晦暗不明。
沈鸢怔怔注视着谢清鹤许久,忽而唇间溢出一声轻哂。“谢清鹤,你又想骗我什么?”
…放她走?
沈鸢不信,也不敢信。
她曾经那样伏跪在地,苦苦哀求谢清鹤放自己离开,沈鸢求了很久,哭了很久,可换来的,都是谢清鹤轻蔑的一声笑。还有他居高临下的一声:“不可能。”
他是那样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对沈鸢的痛苦绝望视若无睹。这样一个冷心冷面无情无义的人,有朝一日竟会主动放沈鸢离开。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鸢往前半步,黑影一点点叠上谢清鹤颀长的身影。沈鸢声音很轻,带着崩溃后的平静绝望。
“你会那么好心吗?”
她一步步踩上谢清鹤的黑影,“谢清鹤,你又想做什么?除了我姐姐,你还想拿谁胁迫我?”
沈鸢甚至怀疑,自己连棠梨宫都走不出去。或是在她满心欢喜踏出棠梨宫时,听到了满宫宫人的死讯,又或是自己以为离开了皇宫,其实是步入了谢清鹤为自己设下的另一个牢笼。“不会。”
谢清鹤哑声。
不知为何,沈鸢觉得谢清鹤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萧瑟冷清。谢清鹤转过身,目光淡淡从沈鸢脸上收回,“我不会对宫人做什么,也不会对沈殊做什么。”
青玉扳指在手中转动半周,谢清鹤目光落在树梢间跳跃的一只黄鹂上。他漫不经心丢下一句。
“沈殊还没走远,你现在出去,兴许还能赶得上。”言毕,谢清鹤再也不看沈鸢一眼,抬脚往外走去。他走得极快,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沈鸢望着谢清鹤离开的背影,怔愣片刻。
她看着四面的红墙黄瓦,看着廊下垂手侍立的宫人。沈鸢忽的朝外跑去。
风掠过她翻飞的锦裙。
大地在震动,落日在垂泪。
沈鸢掠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她跑得很快很快,甚至,连回头往后看一眼都不曾。
枯枝上鸟雀跃动,扑腾着双翅朝长空飞去。过虹桥,穿夹道。
沈殊果真还没走远。
夕阳西下,她的身影无声映照在湖中。
遥遥瞧见沈鸢的身影出现在花障后,沈殊眼中泛起点点水光。她捂着双唇,喜极而泣:“我还以为、还以为那个太监是骗我的。”沈殊穿过夕阳,穿过青石小道,她哭着扑在了沈殊身上。她不知谢清鹤会放自己离宫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可不管多久,沈鸢都不愿意浪费。
七宝香车缓慢驶出皇宫。
沈鸢一次也没有回头。
高耸入云的城墙上,一道身影立在黄昏中,目送着沈鸢渐行渐远。直至夜色低垂,直至远方传来鼓楼的钟声,谢清鹤才缓慢从城墙边移开。星光溅落在谢清鹤肩上,那双黑眸沉郁孤寂,落满猩红的血丝。谢清鹤差点一脚踩空,从高楼上摔下。
崔武瞠目结舌,飞奔过去:“陛下-”
谢清鹤黑眸垂落在脚下的台阶,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和戏楼上的台阶差不多高。
那时沈鸢也是这样站在戏楼上,挺着大肚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若不是谢清鹤及时拽住她,她是真的想除去自己肚中的孩子,想过死的。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却为了能离开谢清鹤,连死也不怕了。谢清鹤闭上双眼,眼前又一次晃过沈鸢垂在横梁上的一幕。他不知自己做过多少回这样的噩梦,有时梦里的自己晚到半步,悬在横梁上的尸首早就冷透。
谢清鹤就那样看着沈鸢了无声息躺在自己怀里,听着宫人哭着求自己节哀。他一次又一次做着沈鸢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噩梦,又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必定会去寻沈鸢的身影,直到碰到沈鸢微弱的脉博,谢清鹤方如释重负。
可有时他又会怀疑,活着的沈鸢是自己在做梦,真正的沈鸢早就在那个除夕夜离开。
庄周梦蝶,谢清鹤渐渐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抬眸朝棠梨宫望去,殿中锦灯高悬,如沈鸢还在时那样。好像谢清鹤此刻回去,就能如往常一样看见沈鸢倚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可是不会了。
沈鸢所有的心软和善意都只会为旁人而留,不会为谢清鹤留下半分。暮色沉沉,万物无声。
沈鸢在沈殊为自己安排的竹坊住下。
竹坊在城里,闹中取静。
穿过长长的胡同,沈殊这处的竹坊花了十足的心思,屋舍收拾得齐整,窗明几净。
窗前摇曳着三两株翠竹,推窗往后望去,竟是陵江的一角。烟花三月,湖上波光粼粼,水波不兴。
沈鸢在屋里待了三日三夜,每日起身,她总以为自己推开门会看见崔武,会看见坐在马车中的谢清鹤。
可什么也没有。
沈鸢推开门,只会看见提着漆木攒盒的松苓。竹坊有自己的小厨房,沈鸢想吃什么,只需和小厨房说一声就好了。可沈殊还是不放心,日日让人送膳食过来。攒金丝海兽葡萄纹攒盒中铺着浅浅的一层松叶针草,底上是一只乳鸽。松苓言笑晏晏,眉稍眼间都洋溢着雀跃和欢悦。“这是仙鹤神针,也是闽南的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