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是挣扎着醒来的。
门外大雨倾盆,潮气裹挟着寒意渗进骨头缝里。她指尖传来一股黏腻感,像是浓稠的血。
她又梦见了云肆。
泪眼汪汪满腹委屈地看着她,下一秒却掏出匕首刺入她的心口。
姜离骗了他。
她答应要嫁给他,可在大婚前夜她逃跑了。
她记得那天晚上的场景。
成堆的白骨,蛊虫没吃完的皮肉,流淌的血浆……那个人畜无害的少年,站在尸堆中嘴角挂笑。
她自此被噩梦缠上,温顺的少年露出了獠牙,将她啃咬得骨头渣都不剩。
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为什么骗我?”
睁眼,阳光刺眼。
姜离忘记了昨夜是怎么睡着的了。
“姐姐。”
声音贴着她后颈响起。
姜离僵住,血液瞬间凝固。
这声音在噩梦里缠了她几天几夜。
她猛地转头。
云肆就躺在她身边,委屈巴巴,眼圈泛红。
又梦到了……她绝望闭眼。
“姐姐怎么到了这里,让我找了好久。”他伸手,习惯性地去捞她胸前一缕头发,缠绕指尖把玩。
姜离盯着那手指,等待梦境崩塌。
“姐姐还没答我。”他声音沉下去,带着一种黏腻的压迫感,钻进她耳朵。
她不理,翻身。
冰冷的手臂瞬间箍紧她的腰,滚烫的胸膛贴上她的背脊,呼吸喷在颈侧。像是被毒蛇勒紧了猎物,她有些喘不过气。
“姐姐为什么不要我了?”委屈里淬着冰。
姜离烦透了,猛得去掰腰间的手。
动作间,她的头发被狠狠扯了一下。
痛。
不是梦……
姜离猛得一滞,凉意席卷全身。
云肆追来了……
她冷下脸来正要开口质问,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他腰间一闪而逝的金芒。
金蚕蛊……
姜离的呼吸停了,脑子嗡的一声。
金蚕蛊的主人,是苗疆的蛊王。
传闻中,蛊王阴狠毒辣,杀人如麻。
她想起来一件事。
云肆屠戮寨子时,眼睛有兴奋一闪而过……
不是她的错觉。
他的听话,温柔,体贴……是假象。
咚咚咚!
心脏狂跳,撞击胸膛。
她呼吸一滞。
她眼睁睁地看着云肆眼中那点委屈的水光一点点消散,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他平静地将探头的金蚕按回蛊盒。
然后,抬眼,看向她。
目光直白,幽深,带着赤裸的审视。
那眼神,寸寸剥离熟悉的伪装,变得陌生。
——直到,再也看不到当初的影子……
*
杂乱的月光铺在青石板上,映的她视线模糊。
也许,是饿的。
姜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腥甜自舌尖处蔓延至整个口腔。姜离被囚禁在这间阴暗的屋子,冰冷的铁链束缚着她的四肢,
沧水寨每十年都会祭祀山神,被选为圣女的人会成为山神的祭品。
以此,祈求一方安宁。
长老说山神选择了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来不及反抗。被人押进了祠堂后,姜离像个囚犯一样被关在此处,不分昼夜。
祠堂在偏僻的山顶,没有人愿意给姜离送食,她已三天滴水未进。
世人称赞皎月无瑕,奉若神明信仰。
可月光垂落,却不曾照在她身上。
姜离从小便被人称为灾星。
来世上发出第一声哭喊,同时传来的还有母亲的死讯。
众人冠她克母之名。
而她对母亲的印象,便来源于他人口中“不守妇道”的评价。母亲怀她时并未成亲,无人知晓她的父亲是谁。
她是在唾骂和施舍中长大的。
唾骂是寨子中的人给的,施舍是来源于一个叫荼娘的女子。
她是个疯女人。
她美艳,不苟言笑,喜穿一身白色。
她给她住的地方,给她吃的。
可幼年时的记忆是被黏糊的血液占满的。
每月十六,平时不见踪迹的荼娘总是会准时现身,一手拿着匕首,一手端着碗朝她走来。
她用匕首在姜离手腕划下一刀。
血液就会顺着伤口,一滴一滴落在碗中。
说她恶毒,若没有她姜离早就死了。
说她心善,姜离却要月月受此折磨。
六岁那年,姜离从荼娘的院子跑了,她朝着沧水寨的长老求助。可那人在听到姜离的名字后,不仅没有帮她,反将姜离送回荼娘那里。
荼娘貌美,不用只言片语便有人替她辩解。
最后的结果便是,姜离故意诬赖荼娘,小小年纪包藏祸心。
人走了,姜离面露惧色。
荼娘看着她,说出了她此生难忘的话:“她们不会信我是一个疯子的,反倒是你,克母的灾星,再加一个疯子的名号又有谁会在意呢?”
姜离悟到一个道理,人心为刃,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