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酒楼贵妇翻舌浪，银阁佳人语裂帛宋鼎元回府时，见林净和正张罗摆饭，大手一挥，朗声笑道：“不必麻烦，前几日我在澹烟楼吃了一道炉焙鸡，味儿极好，今儿带你尝尝。”林净和素来爱热闹，自是欢喜，只是又带些埋怨的气口道：“大人好不晓事，既要外头吃,也该打发人来说一声，平白叫沈嬷嬷灶上忙活半曰。”他呵呵一笑，浑不在意：“你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下回定当知会你。”林净和见他喜气盈腮，双目晶亮，笑问道：“不年不节的，怎得想起出去吃了？难道有甚喜事不成？”
宋鼎元一头拉了她的手往外走，一头说道：“到了再说。”林净和被他扯着，只得回头急急嘱咐：“叫厨下将饭菜给沐老伯送一席去，再热两壶赛霜白，他最爱这口儿。”
二人乘车至澹烟楼，见楼前搁菊花缚成一座欢门，金灿灿，白皑皑极是烂漫锦绣。檐边又悬了数盏明角灯，辉光流泻，与千万菊花交相辉映，恍如仙阙。踏入楼内，更是雕梁画柱，灯烛煌煌，曜如白日。楼有三层高，上下阁子足有百十处，时有丝竹鼓乐与呼喝调笑之声从内中传出。来往客人俱是衣着锦绣，仆婢相拥，不是列宿名卿，便是衣冠望族。林净和心中有些感慨，前世她不过是个碌碌牛马，这一世虽说穿成个所谓下九流，倒借着一副好皮囊反见识了许多大世面，不觉十分讽刺。堂倌眼尖，早觑着宋鼎元，满脸堆笑的上来招呼。眼角余光飞快在林净和身上一扫，心下了然，愈发殷勤，引着二人直上三楼，进了一处清雅僻静的雅阁“先上炉焙鸡，黄焖鱼，五珍脍，炒小羔羊肉来吃酒，酒要玉露春，再做个银酢汤和羊头签带饭同来。"宋鼎元轻车熟路的点菜。那堂倌一一记下，又问：“大人今儿可要个唱曲儿的？”宋鼎元下意识瞧了林净和一眼，忙挥手斥退：“不要。”林净和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宋鼎元叫她的眼神儿刮喇的浑身不自在，见那堂倌儿走了，才讪笑一声：“都是同僚点的，也不过助助酒兴，清清白白。林净和淡笑不语，指尖闲闲拨弄桌上的白瓷筷枕。宋鼎元偷觑着她，轻咳一声，岔开话头：“今儿京里的敕书下来了，送敕书的是新任的河东巡盐御史，还是个老熟人。“遂将夏延棠与他的关节细细说了。林净和奇道：“能与周山长这等贞夫韵士相投，夏大人定然不是俗流之人，怎得还会投了郑党呢？”
宋鼎元笑了，“韩昌黎有云，布衣之士，身居穷约，不借势于王公大人，无以成其志。夏大人虽名为郑党，可这些年为官清正不阿，怜才爱民，这也是举朝皆知的。”
林净和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身在浊流，心怀明月。夏大人乃真君子也。”所谓是非善恶，原非壁垒分明，不过是所站的角度不同罢了。只要行止不违本心大道，又何必拘泥于派系呢？
林净和又开口，“夏大人名为郑党，却是个不徇私的实干之才，皇帝这个人选的倒是妙。至少明面上，这碗水是端平了。”宋鼎元指节一下下叩着桌面，若有所思，“这碗长年斜着，冷不防的忽然正过来，只怕有许多人要急了。”
且说那堂倌儿刚回堂中，便被一妇人招手唤住，那妇人年约四旬，眉目疏朗，披着一件佛青银鼠褂子，气度非凡。左右站着两个妇人，一个三旬上下，纸长脸儿乃知府江夫人。另一个二八光景，容貌娇嫩韶秀，是右参政庾夫人。三人后头许多仆妇丫鬟一齐簇拥着，极是气派。堂倌不敢怠慢，忙躬着身快步上前。刘夫人问道：“方才引上楼的那对男女，你可识得？”
“回夫人，那位是宋巡按，咱这儿的常客。那女子，小人眼拙，倒未见过。"堂倌儿恭敬答道。
江夫人从鼻里哼出一声，语气笃定：“我说瞧着像她，这般说来必定是了。”
原来江夫人因郊外庄子里的菊圃正值盛放，遂邀布政使刘夫人与右参政庾夫人同去赏菊。回来路上恰好见澹烟楼门口扎的菊洞烂如锦屏，十分可爱，就来了兴致，欲要去漫饮一番。
甫一进去，江夫人瞧着前头的一男一女相貌出群，不由多看了几眼，口中却咦了一声：“前头那小娘子好生眼熟。“又眯着眼细细相了一回道：“那不是菊痕么？″
二位夫人循声看去，见堂倌儿招呼着一男一女往楼上去了，男子身穿石榴红锦绣罗袍，系一条软黄吕公绦，脚踏粉底皂靴，猿背蜂腰，姿仪轩昂。恰逢他转头与堂倌儿说话，三位夫人不由得一怔，只见少年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那一头油亮的乌发搁鱼尾紫金冠束着，端的是皎如玉树，湛若神君。身旁那女子穿着出炉银的缎面袄子，下系一条白碾光绢挑线裙儿，身段窈窕，步履轻盈，却只见个背影儿。
得了堂倌儿确认，三人于雅阁落座。刘夫人叹道：“常听得宋巡按年少才高，不想生的也这样俊秀。”
江夫人冷笑一声：“这样全乎的后生倒叫个贱蹄子勾了魂去，可见造物还是公平的。给了他好皮囊好前程，偏叫他瞎了眼，迷了心，给勾的是非不分，三魂七魄都挂在那窑姐儿的裤腰上。”
“哪儿就至于如此了？“刘夫人失笑道：“哪个官人年轻时没爱过几个红粉佳人，左不过一时新鲜罢了。”
“夫人有所不知，"江夫人摇了摇头，老神在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