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四天前的黄昏。
宁州守备府林渊书房内,林渊满怀激荡的心情,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给皇帝写下一封可能会置林氏家族死地的密信。
他放下笔,没有立刻唤人封存奏报。而是久久凝视着那最后一句“血洒疆场,绝不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拂过未干的墨迹。
窗外北疆的夜风翻卷着,像极了北境战场上阵亡将士的英魂在悲鸣。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仿佛也带着战火中,血与兵刃冷冽的气味。
对国家的忠诚、对家族的责任、对同僚的悲悯、对女儿的愧疚、对皇帝的敬畏与试探……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激荡,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赌上了林家的一切。这份奏报,不再是简单的军情汇报,而是一个老将、一个家主在家族存亡的悬崖边,向至高皇权发出的,带着血性与悲鸣的呐喊与试探。他不知道自己押上全族性命的这一注,会换来皇帝的恻隐,还是更深的猜忌。但,他已别无选择。
他算准了时间,等这封密奏送到皇帝手中时,林芝应该已经抛出了她状告刘胜的证据,只愿林芝不负他的期望,闹得越得皇帝重视,对他们林家就越有利。
最终,他睁开眼,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亲自将奏报封入铜筒中,加盖蜜蜡,唤来最信任的亲兵“取鹰隼来。”
……
皇帝走到御案旁,曹谨早恭敬地亲自持墨,轻抬手腕均匀的磨了一池墨汁出来。
皇帝提起朱笔,沉吟片刻,在奏疏末尾批下几行遒劲有力的御批
“览奏心恻。卿忠勇体国,守土辛劳,朕深知之。边疆将士困苦若此,皆朕之过。着即
1&nbp;户部、兵部速拨内帑银五十万两,专用于宁州戍军更换甲胄、弓弩、马匹,限一月内办结。
2&nbp;擢升宁州戍堡有功将士百人,名单由卿拟定上奏。
3&nbp;卿所陈各节,深谋远虑。北疆防务,朕唯倚卿为干城。勉之!慎之!”
皇帝放下朱笔,往后一靠,阖眼说道“即刻送交华相,着他按朕的朱批速办。”
曹谨领命,取了密奏而去。
……
午前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代妃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指尖提着一把小巧的银叉,正在一只水晶果盘里搅动着果肉和冰块。贴身宫女屏息垂手侍立,殿内一片静谧祥和。
忽然,心腹大太监脚步匆匆却又极力放轻地进来,双手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府里十万火急递进来的。”
代妃丢下手中的银叉,漫不经心地接过信封,莹润似粉玉的手指甲挑开封口。目光扫过信笺,那慵懒的姿态瞬间凝固。她猛地坐直身体,捏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林芝?”她低喃出声,她并不认识这个林芝,家人在信里告诉她,这个林芝是林渊之女,便疑惑地问道“这个林渊是谁?”
大太监想了下,回答“这个林渊原是承袭祖宗蒙阴的武将,并不大得陛下重用,前年被陛下派驻到宁州任镇远大元帅。”
听这意思,林渊就是一个不得志的武将,竟然胆敢诬告她刘家,他自己不出面却推了他女儿出来。
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状告我兄长?通敌叛国?!”&nbp;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大理寺那帮人昏了头不成?竟敢信了这等无稽之谈!去!立刻去打听,大理寺卿可曾来觐见过陛下?陛下……又是何反应?!”
打发走太监,代妃捏着信纸在殿内焦躁地踱步。华丽的裙裾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起初的荒谬感渐渐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取代。林芝……林渊的女儿……林渊!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午后,太监终于回来复命,脸色比出去时更白了几分“回娘娘,打听清楚了。大理寺卿确已觐见过陛下,陛下,陛下已派兵部……兵部的人马,已奉旨出京,往宣府……拿……拿刘将军去了……”&nbp;他声音发颤,不敢抬头看代妃的脸色。
“拿人?!”代妃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兵部拿人?!陛下竟然……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派人去拿她的兄长?!陛下,陛下他信了?他真的信了林芝那小贱人的诬告?!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兄长若倒了,她在宫里算什么?一个失了外援、还背着“罪臣之妹”名头的妃子?那些往日嫉妒她的嫔妃会如何落井下石?陛下……陛下还会看她一眼吗?
她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手指颤抖着,近乎疯狂地翻找。兄长前些时候送来的那个紫檀螺钿妆奁!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层层璀璨夺目的珠宝,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光溢彩。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宝石,最终死死盯住角落里一个锦囊。
她一把抓出锦囊,倒出里面的东西——五颗大如鸽蛋、浑圆无瑕、散发着柔和高贵光泽的东珠!还有五颗切割完美、色彩浓艳的如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