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沉入锅底,无声无息,只有水纹微微扩散。
锅里的水在烈日的暴晒下很快翻滚起来,浑浊的水泡裹挟着干瘪的豆子上下沉浮,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近乎于尘土般的豆腥味。
豆子在浑浊的沸水中沉浮翻滚,那股子尘土混着陈年豆腥的气味弥漫开来,在死寂的空气中异常清晰。
这气味,平日或许只是畜生饲料的标识,此刻却像一根无形的钩子,牢牢勾住了所有村民空瘪的胃袋。
几十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紧紧钉在锅中那几十颗干瘪扭曲的陈豆上,每一次水泡的破裂都牵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柴火噼啪燃烧的微响和锅底滚水沉闷的咕嘟声,以及一片粗重压抑的喘息。
张九宁站在祭坛前,背对着这数十道充满渴望、怀疑与最后一线希冀的目光,冷汗悄然浸透了破旧的道袍内衬。
虽然此时脑中的感觉明白的告诉他,只要他想,就能够将白粥和咸菜投放到沸腾的大锅当中。
但是,事到临头,张九宁还是免不了紧张的情绪!
毕竟在此前,他从未测试过这项能力。
万一,脑中的感觉,只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呢?
但是下一刻,张九宁眼中的迟疑便变成了坚定!
罢了,若是假的,凭借自己这连个身份都没有的流民,恐怕也很难在这乱世当中活下去。
尝试可能死,不尝试一定死,反正都可能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的干涩和指尖的颤抖,霍然转身,面向那尊空洞的黄土神像以及下方麻木而绝望的村民。
脸上的尘土汗水掩盖了瞬间的苍白,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深邃而平静,带着一丝沟通天地的庄重。
“天地无极,道法自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但仍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丝喑哑,在空旷龟裂的田野间回荡:
“太平玄妙,借物显形,告幽明,通仓禀!”
话音未落,他宽大的袍袖猛地朝着祭坛后的破铁锅方向一挥!
奇迹,悄然发生。
锅中原本浑浊、翻滚着零星干瘪豆子与杂质的沸水,在瞬间改变了质地和颜色!
那浑浊的水色,眨眼间被一种纯净、柔和的乳白色所替代。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迅速填满了破铁锅的大半。
翻腾的液体不再是清汤寡水,而是变得无比浓稠、顺滑。
无数饱满圆润的米粒在浓稠的汤水中翻涌、舒展,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而踏实的谷物香气!
这香气是如此纯粹、如此诱人,瞬间压过了之前弥漫的豆腥与尘土味。
这是……粥!
只有贵人们才能喝的粥!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又无比真实。
锅中再不见半点浑浊水色,只剩下满满一大锅热气腾腾、粘稠喷香的白米粥,以及沉淀其间的些许咸菜。
死寂。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咙,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根娃张大了嘴,像濒死的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老村长浑浊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那锅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因极度的震惊和困惑而僵住。
这,还是那放了不知多久的陈豆煮出来的东西吗?
是幻觉?
还是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去了那劳什子西方极乐世界?
不然,自己的眼前怎么可能出现一锅白粥?
围绕祭坛的所有村民,他们的眼睛不再空洞,而是瞬间被难以置信所填满。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口破锅,粘稠的白粥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香气如同无数只手,紧紧地攥住了他们饥饿到麻木的肠胃。
但是没人动,没人敢动!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铁锅底下微弱的柴火发出最后几声噼啪,粥汤滚沸的咕噜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狂喜的萌芽瞬间在每个人的胸腔中炸开,像无数颗火星迸射,然而这狂喜却是在瞬间被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取代。
怕!
他们怕!
怕眼前这一幕,只是被日头晒晕了头脑、被饥饿逼疯了所产生的幻影。
怕那锅里让人疯狂吞咽口水的米香,只是嘲弄他们最后希望的泡影!
怕只要一眨眼,一挪步,那浓稠的白粥就会瞬间变回浑浊的煮着陈豆的汤水!
这突如其来的道法,超出了他们最荒诞的想象。
他们曾虔诚叩拜黄土神像,所求不过是几滴渺茫的雨水,几颗救命的豆麦。
而现在,一个陌生的、自称太平道的道士,竟用他们视为命根子的最后一点陈豆,引来了这样一锅米粥?!
张宝和张梁兄弟的反应最为剧烈。
他们离锅不过几步之遥,身为习武之人,本能告诉他们眼前之物无比真实!
但是,怎么可能!
真有人,能够凭借几十粒陈豆,便变出这白花花的白粥?
张宝脸上的刀疤都在抽搐,一双虎目死死瞪着锅里的白粥。
如此神迹,即便是他们一向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