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风呜咽着穿过破败的村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金寨湾如同一个无声的巨大伤口,暴露在惨淡的月色下。
李哉明和李硕看着眼前横陈的乡亲尸骸,那无声的哀戚仿佛在撕扯着他们的心肺。
“不能……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让野狗、老鼠啃食,风吹日晒啊!”
李哉明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不断滚落。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王老叔面前,枯瘦的手指抚过那歪斜却充满滔天恨意的图案,喉咙里发出哽咽的悲鸣:
“王老叔,老哥几个,对不住……对不住哇!”
“是我没用,没勇气跟着三柱他们冲下来,也没勇气在官军走后第一时间帮你们收尸,让你们糟了那些畜生的糟蹋!”
李硕也是双目赤红,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的二姨一家就倒在前面那间被烧塌了半边的茅屋里,那个五六岁的女童,正是她的表妹!
“得埋了他们!不能让这些畜生……”他话没说完,便猛的别过脸去,肩膀剧烈耸动。
张九宁看着两人悲怆欲绝的样子,心头异常沉重。
乱世人命贱如草芥,曝尸荒野是常有的事,但他理解这份对逝者最后尊严的守护!
金桥村的青壮们看着金寨湾的惨状,感同身受,兔死狐悲,脸上都带着戚戚然,那些和金寨湾的人有姻亲的更是心中哀恸。
“埋吧。”
忽的,张九宁的声音在死寂的夜色中响起,显得异常清晰。
他走到李哉明和李硕身边,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帮你们一起,让他们入土为安。但动作要快,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哉明和李硕满是血污和泪痕的脸。
这两人能在这般绝境下想着安葬乡邻,心肠不坏,而且和屠村官军的仇恨已成死结。
想到自己无限白粥的能力,以及未来在庐山上可能面临的局面,张九宁心中一动。
“李老丈,李兄弟。”他目光恳切。
“金寨湾已不复存在,你们留在此地,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今日血仇,他日若有因缘际会,当报则报!你们…可愿跟我们一起去庐山?”
他指了指身后等待的金桥村众人,“虽前路未卜,但我张九宁在此立誓,有我在一日,便绝不叫跟随我的任何一人饿死!到了庐山,大家人多势众,或许还有报这血海深仇的机会!”
“庐山?”
李哉明猛地抬起头,老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那光芒转瞬又被巨大的悲痛淹没。
他下意识环顾这地狱般的家乡,眼中满是不舍,但最终,刻骨的仇恨和对生的最后一点渴望压倒了留恋。
“去!”
他声音嘶哑,但斩钉截铁。
“这位道爷说得对,留在这,就算不被官军杀,也得饿死!”
“这屠村的血海深仇,我李哉明记下了!”
“只要还有一口气,定要找那些畜生讨回来!我跟你们走!”
李硕更是干脆,抹了一把脸,狠声道:“走!这狗官府的地界,老子一天也不想多待!我要报仇!”
“爹、娘、丫丫……你们的冤魂看着,我李硕要是能活下来,定取那些狗官兵的首级祭奠你们!”
他看向张九宁,先前的相处早已经让他明白了谁才是金桥村的主事人,于是朝着张九宁深深一揖。
“道长,我们叔侄二人这条贱命,以后就交给您了!”
“好!”张九宁重重点头,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想到先前的山坳中还有三名金寨湾幸存者,那几人目睹了全村的惨状,想必也想要报仇。
于是,张九宁朝着李哉明说道:“李老丈,你是村长,烦劳你问问另外那三位乡亲的意思,若愿同行,我等自当相互扶持。”
李哉明闻言,顿时眼前一厉,三十年老村长的威压顿时释放而出!
“道长放心,那三个狗崽子定然也得跟着咱们去庐山!”
“否则哪对得起他们的爹娘亲朋,哪对得起列祖列宗!”
见到李哉明阴沉的脸色,张九宁没有再说什么。
“走,我们先带孩子老人回去,再喊些村里的青壮来埋葬金寨湾!”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着沉寂的大地。
将老人孩子送回去之后,张九宁带着张宝兄弟和两个村子的三十多名青壮,在死寂的村落里沉重地挪动着。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后背,在刺骨的冷风中迅速变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如同怨魂冰冷的抚摸。
泥土沾染着未曾褪尽的暗红,每铲一锹土,都像是在凝固的噩梦里搅动。
无头的老者、蜷缩的女童、死不瞑目的青壮……
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惨白脸孔被草草掩盖,没有棺椁,甚至连裹身的草席也无,只是用泥土勉强掩埋,不使他们曝于野狗乌鸦之口。
李哉明和李硕的动作机械而沉默,每遇到一个亲族乡邻的尸身,李哉明佝偻的身躯都会剧烈地颤抖一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失去生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