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谷深处,最后一点残存的篝火余烬在晨雾中挣扎着吐出几缕青烟。
杨玄裹着打满补丁的薄毯,蜷缩在简陋棚屋的草堆上,紧锁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舒展开。谷中粮食的匮乏像一条毒蛇缠绕,让他连睡都睡不安稳!
忽的,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三当家!三当家!”
猴子特有的尖细嗓门带着一股急切,大声的嚷嚷着。
“快醒醒!谷外来人了!”
听到猴子的嚷声,本就睡不安稳的杨玄猛的坐起,仅剩的睡意瞬间被警戒撕碎,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鹰,手已经本能地按在枕边那柄砍刀上。
待看清是负责巡夜的猴子,他略松了口气,但绷紧的肌肉并未放松:
“慌什么,天塌了不成?”
“来人是什么路数?是官兵摸上来了,还是朱贵那家伙的探子?”
他声音沙哑,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和一丝隐藏不住的躁郁。
此刻康王谷人心浮动,还有外界的威胁,谷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草木皆兵。
然而,在杨玄的注视下,猴子却是连连摆手:
“不是官兵,也不是朱贵的探子,是您的师兄张轩贤带着几十号人,还有个气度不凡的道长,说是带了粮来投奔您!”
“张轩贤师兄?”
杨玄一愣,这个名字像是一根细线,瞬间扯出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那是师傅手下最温厚老实的师兄,平日里待人温和。
他对这师兄也颇有好感,记得这师兄在他上山落草之前似乎是在几十里外的金桥村当村长。可这记忆刚冒头,便被更汹涌的质疑瞬间淹没。
他瞪着猴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桥村离这康王谷隔着几十里山路,又赶上这大旱,他们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带着粮食来给我?”这话说出来都透着荒谬,更像哪个熟悉的人和他开的玩笑。
他数年前曾亲眼见过旱灾的酷烈,饿浮遍地,易子而食都非奇闻。
如今旱灾带来的影响虽然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但是今年的这场旱灾可是比四年前的那场旱灾还要酷烈一个小村庄的村长,带着村民走出绝境已是天大的侥幸,哪里还能有富余的粮食长途跋涉来送粮?荒谬,简直太过荒谬!
但纵然知道是荒谬的假话,可粮食这两个字,在谷中存粮仅剩三天的巨大压力下,却是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早已濒临极限的神经。
罢了!
死马当活马医!
杨玄眼中闪过一抹决断,猛地掀开薄毯起身,一边快速束紧破烂的衣裤,一边朝旁边另一个窝棚厉声喝道:
“王麻子,别他娘的挺尸了!”
“抄家伙,跟我出谷!”
旁边棚屋一阵愍窣,那魁梧有着络腮胡的大汉数息后便提着把环手大刀窜了出来,眼中同样带着熬夜和饥饿的红丝,却透着一股子狠劲:
“三当家,啥事?真有人送粮?”
他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怀疑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他胃口大,在旱灾来临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吃饱了。
现如今若是真的有人来送粮,能让他敞开肚皮吃吗?
若是能,那他感谢那送粮人的八辈子祖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玄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不再废话,拎着柴刀大步流星朝谷口走去。
猴子在前面引路,王麻子紧随其后,三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引得一些早醒的、面黄肌瘦的山匪纷纷探头张望,眼中交织着麻木、疑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距离谷口越来越近,清晨凛冽的山风裹挟着浓重的湿雾扑面而来,将谷口景象模糊成一幅水墨画。但杨玄眼力极毒,即便隔着朦胧雾气,他的目光也瞬间锁定了栅栏外那一道佝偻着背、异常熟悉的身影。
“师兄?!”
杨玄有些失声,脚步猛地顿住,随即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冲到了谷口简陋的木栅门前。
离得近了,那饱经风霜、比记忆中苍老了不止十岁但依旧透着温厚气质的面容清晰无比!
不是当年教他拉大锯、做榫卯、一同在师傅呵斥声中熬过学徒岁月的师兄张轩贤还能是谁!再往后看,张品方几个曾在金桥村见过的青壮汉子赫然在列,还有好奇的在张轩贤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的根娃,他还给他把过尿!
当然手痒弹过小卿卿的事情略过不提,反正那时候根娃还小,应该也记不得。
这张张面孔,瞬间击碎了杨玄心中三成的疑虑,师兄竟然真的带着金桥村的乡亲们闯过几十里路到了这里!
瞬间,一股混杂着惊愕、喜悦、难以置信的情感猛地冲上了杨玄的心头。
隔着粗粝的栅栏木条,杨玄一把抓住张轩贤那枯槁的手腕,声音因许久未曾见到故人,激动而有些发颤:
“师兄!真的是你?”
“老天开眼!你们怎么从金桥村走到这儿的?路-.……”
他想问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猴子说的粮呢?难道是发了横财?
但看着师兄身后那些同样满面尘灰、衣衫褴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