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众多士卒的一阵诉苦,陆云对于这个越国官场的腐败,总算有了更为清晰的概念。
‘如此看来,原身的记忆,以及他对越国的认知,也是不能完全当真的。’
他心中这么想着。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然说出自寒素,可这寒素也要看跟谁比。
寒门子弟,那也是有个门第的。
陆云这个同名原身,出自越国易安郡龙川府万川县,乃是当地一个有地二百亩的小地主,家里还算宽裕,供得起读书。
而原身读书也算争气。
十岁过了童生,十二岁考中秀才,十六岁便是举人。
本来中了举人之后,原身便准备考进士的。
无奈他中举之年,龙川府爆发了一场瘟疫,波及府内九县,染疫者数十万人,原身家也不幸染病,父母皆亡。
原身也跟着大病一场,不过最终却是挺过了疫病。
只是大病之后,身体虚弱,不得不在家静养,同时也是为父母守孝,养了三年。
然后在这第四年,也就是今年重新科举,最终一举考中进士。
从以上诸多经历来看,原身虽然遭遇了一场疫病,但那属于天灾,属于不可抗力。
其余时候,年幼时家里有地有宅,吃喝不愁,属于小少爷。
稍大一些,连中科举,才十六岁便是举人,名录官籍。
之后虽然父母染疫双亡,幼失怙恃。
可靠着举人的身份,同县乡里也没人敢欺负他,受不到什么委屈。
身体养好了,结束守孝,又一举考中进士。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像这样一个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并且十六岁就成了越国统治阶层的人,他看待越国的种种社会状况,观测角度与得到的答案,自然与真正的底层不同。
按陆云从原身那里得的记忆,对方印象里的越国,可谓蒸蒸日上,海内盛国。
不仅天子圣明,众正盈朝,八方四海也风调雨顺,民丰物阜,盛世之景。
这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貌,任谁见了不说一声丰亨豫大?
受这个印象误导,此前陆云眼中,也以为越国根基稳固,应该处于盛世之中。
可今日来这校场一遭,却打破了他的固有滤镜。
原来在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众正,有的只是一个个贪官污吏。
原来在地方之上,天灾横行,官府却不仅不用心赈灾,反而钦差带头贪墨钱粮,发国难财。
原本声名在外的京营,也是腐败荒废,底下将士根本不堪战。
‘这样一个越国,国祚真能长久吗?’
陆云心中,不由生出这般念头。
只是想到陈彦文刚才说的那些十二位大将军,他也不敢贸然做出判断。
在这种伟力归于一身的世界。
底层百姓过得再怎么凄苦,只要上层掌握了绝对的武力,依旧翻不了天。
九真郡百万蛮夷叛乱,朝堂这边不过出动了一位左骁骑卫大将军,就将之平定。
像这样的大将军,越国足足有十二位。
并且除了这些大将军外,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同样的先天高手。
有这些底蕴在,越国怎样看都不像是会轻易灭亡的。
‘罢了,这些事情离我还是太远。
现在我只需管好自己,当好居风县令就行。
至于其它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云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这些杂绪压下,随后看向眼前众人,道:“既然诸位都无亲眷,那我等明日便出发,往居风县赴任吧。”
眼前这些人,要么孤身,要么独自逃难而来,都没什么亲属拖累,这倒方便了许多。
只要想,立刻就能启程出发。
不过陆云临走前,还得先去拜会一下宋文轩,先跟这个与自己有恩的同科好好告别。
所以他先带众人在城外郊区,租了一家客栈,让他们临时住下。
陆云自己则返回城中,回到原先客栈,去寻宋文轩告别了。
听了自己这好友,明日就要走,宋文轩不由吃惊。但听了陆云的难处后,这位好友先是一怒,而后便是颓然。
“陆兄遭遇,我也深以为愤。
然国朝陋习如此,凡是钱粮,出库之前,各部主官便要先过一手。下属各司,同样要过一手。司内具体办事之人,亦要过一手。
同时新科县令择选兵马,调走的是京营的人。
自己人被要走了,京营的那些将军,同样也要拿一笔好处费。
如此几道手下来,能具体落实到陆兄手中的钱粮,确实剩不下多少了。
这次能有三分之一,还是看在新科县令的份上,头上那些大官们收敛了些吃相。
此事牵扯甚大,陆兄忍过这次就好了,万不可深究。”
或许是出自官宦世家的缘故,宋文轩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显然要清楚许多。
陆云这边一说,他便知晓其中门路。
只是虽然知道,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甚至认真点说,宋文轩自己都身处那个利益集团之中,屁股坐在里面,又如何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