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群的哄闹,“世无双”的门匾被挂上阁楼,小厮在门口撒铜钱,争闹声和笑声混在一起,梦幻得不真实。
顾客州牵着她,一步步踏着红绸往上,在第三层的望台向下看,她竟红了眼眶,无声地笑起来。
“我过日中送副画过来,正好挂在大门。”顾客州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笑问,“好不好?”
温照影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点了点头。
人群里立刻响起“世子与世子妃真是般配”的赞叹,连在众人眼里,确实像幅熨帖的“才子佳人图”。
顾客州握着她的手很稳。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却没松开。
这几日他总在想,或许真该信皇帝的话,信这“天作之合”不是虚言,生活虽不算如意,但他们是般配的。
世人的种种目光,都让他觉得,只要他再耐心些,总能焐热她心里的冰。
阁楼的窗开着,风卷着巷口的喧闹涌进来。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去看窗外:“从这里能看见国子监,往后你在绣坊忙,我若得空,就来这儿看书陪你。”
温照影没接话,她倚在窗边整理鬓发,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的人群。
就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玄色衣袍的身影被喝彩的人潮挤得半隐半现。
是江闻铃。
他此刻却站在人群最外沿,目光正落在她和顾客州交握过的手上。
那眼神很淡,像蒙了层雾,却让温照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在看什么?”顾客州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猛地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角:“没什么,看楼下的孩子在追蝴蝶。”
顾客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几个嬉闹的孩童,没在意,只笑道:“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城外的庄子。那里有大片的花田,比这儿热闹。”
他贴近她:“你若喜欢孩子,你我也可以有个一儿半女。”
他说这话时,眼底带着真切的期待。
温照影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鼻尖涨红,喉咙发涩。
他越是想把日子过成“众人期待的样子”,她就越觉得窒息。
楼下的喝彩声又起,大约是匠人在给匾额系红绸。
温照影再次看向槐树方向时,那里已经空了。
玄色衣袍的身影不见了,只剩一个食盒被孤零零地放在树旁。
“怎么了?”顾客州察觉到她的失神,伸手想替她理鬓边的碎发,“脸色不太好。”
温照影侧身避开,正好躲过他的触碰:“许是站久了有些晕。”她扶着窗沿往下走,“我下去喝杯茶。”
顾客州看着她的背影,刚要跟上,却见她在木梯中间顿了顿,不是晕,是往槐树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那眼神里的怅然太明显,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他心里。
他忽然就明白了——方才人群里定有什么,是她在意、却不愿让他看见的。
是江闻铃吧……他心想。
如果可以,当初就不该让他做傧相,真是晦气。
温照影踩着红绸往下走时,雪白裙角扫过木梯,像片被风推着的云。
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老槐树旁。
那食盒还在树桩旁,竹编的盒盖被风掀起条缝,隐约能看见里面垫着什么。
“去把那个食盒取来。”她低声对青禾说,指尖在袖中蜷了蜷。
青禾愣了愣,还是快步穿过人群。
周遭的喝彩声还在继续,有人举着铜钱往她这边看,笑着喊“世子妃沾沾喜气”,她对着笑笑,不语。
她觉得那些目光像细密的网,缠得人喘不过气。
她没打开食盒,只托在臂弯里,转身往绣坊后院走。
红绸铺到月亮门边就断了,往里是青石板路,槐树叶落在上面,像些安静的影子。
“夫人要现在打开吗?”青禾跟在身后,见她把食盒放在石桌上。
“先放着吧。”她在竹椅上坐下,望着温府院墙的方向。
果然没片刻,随从就进了院,手里捧着个锦袋:“小姐,相爷让奴才送来这个,说三日后的归宁宴,按这个单子备就好。”
锦袋里是张素笺,温照影展开时,指尖微微发颤。
父亲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方正,一笔一划写着“需着正红绣凤袍”“需备南珠三颗”“席间需敬顾客州酒三盏”……
末尾添了句“莫失温家体面,莫负圣上恩典”。
“相爷还说,”随从垂着头,声音压得低,“账本一事,虽是无奈,但小姐往后少与成平侯往来,毕竟男女有别,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温照影捏着素笺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这话里的警告,连他都看出了些什么,或是听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她把素笺折好塞进锦袋,递还给随从,“替我回父亲,说我都记下了。”
青禾看着她,忍不住道:“相爷也是为了夫人好……”
“是为了温家的体面好。”
温照影打断她,看向新挂的绣绷。
指尖拈起针时,才发现手在抖……
父亲的话像根线,一头系着“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