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没了,谭老爷怕府中姨娘把唯一的心肝教坏,平日里不许姨娘们与他过多接触,因而谭承烨对方姨娘陌生的怀抱很是不适。
泄出两声哭腔,他推开方姨娘,背过身去抹泪。
方姨娘不敢再动,轻轻拍谭承烨后背,替他顺气。
等他缓过来,她环视灵堂,疑道:“怎么不见夫人?”
方姨娘摇头轻嘲,“夫人进府是为了过好日子,如今老爷去了,府中唯她最为尊贵,怎么可能还愿意做面子功夫。”
她低头自言自语,“老爷怎么就被一小姑娘迷了眼呢?”
越说越难过,方姨娘眼泪掉落,哭哭啼啼道:“倘若不办这场婚事,老爷说不准还能保住性命,哪像现在,孤孤单单地躺在棺材里。”
“老爷啊,那姚家大伯狮子大开口要您一千五百两聘金,可想在他膝下养大的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你就这么走了,让少爷怎么办啊?”
“他还那么小,如何斗得过贪得无厌的继母一家?”
“老爷,你可真狠心啊……”
妇人伤心幽怨的声音在灵堂内回荡,和着堂外风声,如秋日一首凄凉悲乐。
谭承烨咬唇,双手紧紧攥成拳。
方姨娘蓦地转身,握住谭承烨的手,婆娑泪眼期盼鼓励,“少爷,眼下府中人来人往,老爷生前的亲朋都在,你得趁机大闹一番,闹得县里人人都知夫人苛待继子,让她暂时无法轻举妄动,这样少爷才能取得先机。”
谭承烨嘴唇嚅动,“我……”
“少爷!”
方姨娘落泪,哭声凄凉,“夫人如此年轻,定不会给老爷守节,说不准几个月后便会再嫁,你忍心让老爷一生的积蓄都便宜两个外人吗?”
谭承烨猛然抬睫,两行泪从脸颊淌过,啜泣声断断续续,却十足坚定,“我、我不会让我爹的家产都落在她手中。”
方姨娘欣慰轻拍谭承烨手背,目光落在堂前停放的棺材和灵位上,泪水夺眶而出,“老爷,你就这么去了,让我和少爷怎么办啊……”
泪珠滴落,谭承烨放声大哭,“爹……”
……
谭府的丧事共办了七日。
谭老爷下葬那日,姚映疏身着丧服跪在灵前,耳畔回荡着身后姨娘们的哭声,看着小厮们阖上棺材。
二月天冷,谭老爷的尸身被保存得极好,除了脸色僵白,身着寿衣外,和生前并无区别。
棺材盖逐渐阖上,他的脸消失在姚映疏眼前。
谭承烨忽然扑上去抱住棺材,哭着喊:“老头子,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烨儿啊,爹,你看看我!”
小厮们拿着钉子不敢轻举妄动,杨管家上前,红着眼轻声劝,“少爷,让老爷安生走罢。”
谭承烨大哭,“不要,爹!你睁眼看看我啊!”
“少爷!”
方姨娘扑上来拉住谭承烨的手,哽声道:“老爷已经去了,你让他安心走罢。老爷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您安康顺遂,不受欺凌。”
被人劝着,谭承烨慢慢松手。
杨管家立即吩咐,“封棺!”
小厮们围在棺材旁敲敲打打,彻底将棺材封住。
方姨娘松了口气,给谭承烨使眼色。
小少年眼眶通红看着父亲被封在小小的棺材里,眼泪不停地掉。
方姨娘心中焦急,又给他使眼色,可惜谭承烨低头抹泪,始终没给她回应。
待到一声“起灵!”响彻灵堂,小厮们抬起棺材,谭承烨流着泪重重将盆摔碎,抱着谭老爷的灵位踏出门。
姚映疏跟着丧仪离开谭府。
天色阴沉,白幡随风而舞,冥钱飘飘扬扬落在人群中。沿途设有路祭,灵柩走过长街,两侧烛火熠熠,香火弥漫。
谭老爷生前乐善好施,周边百姓感念其恩,纷纷来送。
乌云密布下哭声压抑,听了不免心酸。
长长的丧仪队伍出了城,前往谭老爷生前早就定好的风水宝地,将之安葬。
一通忙活后,直到天色擦黑,姚映疏才回到谭府。
她累得不想动,趁着丫鬟们去厨房取膳的工夫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头顶宝相花纹的帐子。
短短七日,她经历了嫁人、丧夫这两件人生大事,走了别人几十年才走过的路程。
往后的日子她该何去何从?
如今整个雨山县都知道她姚映疏是谭老爷的孀妇,是给他守过灵送过丧的,名正言顺的谭家夫人。
要是想走的话,她能走掉吗?
若是要走,她又能去哪儿?
姚映疏想得头疼。
丫鬟雨花推门而入,“夫人,用膳了。”
姚映疏噌地翻身而起,“来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头疼的事还是放到后面再说。
累了一天,谁也不能阻止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