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屋舍的锁银连忙过来,看到床榻上的人的样子,忙打了一盆水递上毛巾:“孟三小姐睡了三天了,终于是醒了,奴这就去回禀先生。”
孟知微后知后觉地看了一圈屋子才发现她又回到了解孤山,她一直做很长很长的梦,却发现现实的世界里,她真的亲眼目睹了父亲一头撞向那青铜祭祀台,在漫天风雪里断了气。
“孟三小姐?”
孟知微的眼神光重新聚在一起,她看到面前陌生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奴婢叫锁银,是温先生让我来伺候您的,他嘱咐您醒了务必要叫他过来,我这就去禀告他。”
锁银说完就退下了。
孟知微抬头一看外面,这不是她原先睡的后院,而是前院的风月堂,是温先生的起居所。
现在想来,她若是晕倒在长街上,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留于他人篱下,她本该起身道谢,只是夜色孤寂,寒夜入骨,脸上泪痕未干,心中悲戚难安,于是等银锁把人叫来的时候,她都未从榻上下来。
轻纱再度握上她的手臂。
孟知微坐在那儿,半个身子散成毫无支撑的叶子,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有劳先生了。”
他未言,只是嘱咐锁银:“把煎好的药拿过来吧。”
“是。”锁银点头,而后又问孟知微,“孟三小姐可爱吃酸甜的?奴婢买了些话梅干,喝完药就着吃好些。”
“谢谢你。”孟知微支撑着力气说道,“只是往后,别再叫我孟三小姐了,我已是罪臣之女,奴籍之身。”
锁银有些难堪,还是面前蒙着眼纱的男人侧头对她说道:“你先下去吧。”
锁银应声告退。
即便解孤山避世,但忌讳着男女大防,门窗皆是大开着的,这会儿风从窗口灌进来,孟知微又猛然咳了起来。
眼前的人把炭火盆里的银碳挑了挑。
孟知微:“劳烦先生了。”
温淮川手上动作未停:“三日前庭院门口早早被清扫而净的雪,应是我谢你。”
三日,已三日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先生好意,本不想让我下山看到,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孟大人高洁,如今朝廷之上为其鸣冤者众多,当今圣上顾及民情,已让你兄长从狱中出来,遵从孟大人的遗志,去南海做市舶使了,虽无诏不得回,但自是食俸禄可立命。至于你阿姊,她本嫁与国公府,圣上自然不会连坐与她。”
如此,如此便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孟府其他人呢?”孟知微追问。
“奴仆变卖,家丁充军。孟夫人……”
孟知微抬头:“我母亲如何?”
眼前的人有少许的迟疑,而后说道:“知道孟大人长街以身明志后,她自缢于狱中。”
“母亲……”孟知微顿时眼中哀痛连连。
心中的酸楚和无奈蔓延开来,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一方娟帕递到她面前,月白色丝质,柔软又轻盈。
她只听到他唤她:“阿堇。”
她含泪抬头,怔怔地看住他。
他眼前依旧是有一层轻纱,但眼神的轮廓表明他在看她,他再度把帕子递过来,只是继续缓缓说道:“按照大昶律法,谋反罪重者要株连九族,凌迟而死,但圣上一直未对孟家定刑,便知他是有心宽恕,再论下去或许孟大人能逃过一死,但你可知,为何孟大人宁可身死于闹市,也不等天恩处罚?”
孟知微诺诺:“或许……或许父亲对皇权失望,已不愿再等……父亲心性高洁,容不下污蔑,以死明志。”
“你父亲自然心性高洁。但他两朝老臣,若没有城府心算,又怎可在权势更替下独善其身呢。圣上一直有意从宽,为何他却要以身明志?”
“您是说——”孟知微反应过来,“我爹爹是想利用圣上的愧疚,然后保全我们族人,尤其保全我们兄妹姊妹。”
“没错。如此一来,朝堂本被压制下去的关于革新重开贸易的声音又会死灰复燃,他的遗志也可得到继承,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无法在对你和你兄长下手了。”
“他们是谁?”
孟知微追问。
眼前的人却不说话了。
孟知微连忙从榻上起来,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还望先生赐教。”
但淡薄如同眼前平静燃烧的烛火般的人物却摇了摇头:“朝堂上的事我已不管,我又如何能知。”
“但您只是凭我父亲一个动作便洞若观火,您不让我下山恐怕早就猜到我父亲要做什么了,您避世却不避心。”孟知微心直口快。
温淮川转过头去,看向她。
她手上还带着那串月白色菩提。
冷测测的。
她说的没错,他避世却不避心。
他起身,站在她面前:“你既知道我已知晓孟大人所为却不告知你,你可怨我?”
孟知微:“那日兄长求学后匆忙而走,您也知道我家中会遭遇变故,您也没有告知我。”
他听懂了,是有怨的。
“但知微不怨,先生救我于水火,施我粥饭,供我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