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才那感动而惭愧的脸,还历历在目。
陈顺安推着车,挑着担,穿梭在大街小巷。
对于马秀才的固执、刻板,陈顺安早已不再多劝。
若是劝得动,马秀才早就花钱疏通关系买缺了。
也不至于混到今日这个地步。
马秀才的当年同窗,甚至才学、为人远不如他的,许多都已是正八品的教谕,从八品的训导。
那位沈教谕,便是他的昔日砚席,曾抵足长谈,临池学书。
奈何,一念之差,便是朱门对寒门。
陈顺安囊聚愿念,收割香火的计划,便是以赠与‘福水’为借口。
自己掏钱贴补井上,去贱卖浊水,从而赢得他人的感恩戴德!
简而言之,就是分水,氪金,买香火!
长白圣朝禁邪神淫祀,除了如‘潭柘寺’这般得圣朝背书的古刹,其余私自传播的民间信仰不仅为士大夫所鄙,还会迎来圣朝的重拳出击!
所以诸如编纂教义、刻碑立像,人前显圣等大肆收敛香火的激进手段,陈顺安想都不敢想。
至少现在还不敢想。
事缓则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身为水元大帝的陈顺安,决定便宜行事,在早期发育阶段,充分发挥金钱的力量。
赚香火嘛,不寒碜。
只不过,赠与‘福水’的对象,必须好生挑选。
家境优渥者不可、恩将仇报者不可。
好在送了十多年水的陈顺安,对管片顾主们的脾性早已门清。
此刻只是稍稍思索,便初步确认了第一批可挖掘、发展的信徒。
…
树枝茅草搭建的窝棚中。
一位脸色蜡黄的女子,手上抱着一个,背上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
她相公还说想再生几个,多子多福。
“陈爷,您怎么来了?”
女子见到陈顺安推车在棚外停下,愣了下,继而轻手轻脚的踅出棚来,不敢吵醒躺在单薄床板上,鼾声如雷的相公。
“小孔子昨儿又去捉蝎捕蛇了?”
陈顺安望了棚里一眼。
倒不是这小孔子懒。
而是他的营生只能昼夜颠倒。
武清县特产几种统称为‘大青蝎’的蝎子,入药有力,解毒散结,其中珍品更是炮制‘五毒涤髓丸’的重要原料之一,乃一流丹药。
每到夏天入伏以后,大青蝎已然肥硕。
一听谯楼二更鼓响,便有人腰挎瓦壶,左手提屎猴灯,右手持竹镊,三两成群到坍塌破房的废墟或城根,捉取青蝎。
只可惜这营生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看样子今年,小孔子还未开张。
女子勉强笑了笑:“您老也知道他的驴脾气,非说祖传遗训,定得把武清县藏着的那条千年青蝎给捉到不成。”
陈顺安失笑摇头,转身取桶放水。
女子见状,顿时急了,
“陈爷!我家不买水,凑合着用屋檐水也就够了!”
陈顺安将给马秀才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得知只需一文,便可得一担福水。
女子哪怕有些不愿占陈顺安便宜,但看了看几个孩子那污秽的尿布屎兜,只能眼眶微红道,
“多谢陈爷。”
…
“你家老太太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上次唱喜歌的时候,她不还喜笑颜开的吗?!”
“就昨晚。老太太胞宫下垂,掉出来了,一直瞒着我们。偷偷给自己煮了碗红糖鸡蛋吃,然后用剪刀把胞宫剪了上床躺着,就死了。”
看着面前披麻戴孝,脸色麻木的男子,陈顺安叹了口气,将他家的两大水缸都灌满,这才取了一文钱离去。
又少了个老仙翁。
…
回井打水装车,推轮挑担灌缸。
一整天,陈顺安都在苇横街的井窝子,到各个主顾间来回折返。
最终也就挑中七八户人家,当做送福水的对象。
陈顺安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宁缺毋滥,先走精英路线,挑选有希望快速发展潜在信徒的。
任何有风险,有可能反噬暴露自己的,都不碰。
送完最后一趟,陈顺安立于一条石拱桥的一端。
石拱桥那边,是酒旗招展,绸缎庄、皮货店、药铺,描金匾额在夕阳下泛着朱红。
远远地还能看到几十里外的码头津渡,船只来往如云,繁华无比。
此街乃明清大街,有淡水井一口,浊水井两口,辐射左右大大小小数十条街巷,共计千户主顾。
这里已经脱离砂砾井的管片,属于其他井窝子了。
而反观苇横街不过浊水井一口,共计两百余户主顾,不少主顾的淡水还得从明清大街采买。
井窝子跟井窝子之间,同样有天差地别的差距。
更不论说,那些掌管甜水井的了。
“砂砾井毕竟只是一口浊水井,管片范围不大,顾主购买**有限。我就算鹭鸶腿上劈精肉,也难以短时间发展大量‘福祉者’。”
“还得是淡水井啊……不过,似乎可以先帮其余兄弟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