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放下密报,眼神看着太极殿有些出神。
“山东豪族,坐拥盐铁之利,私蓄亡命,素来跋扈。
江南士族,诗书传家,清谈名士辈出,看似风雅,实则掌控着江南漕运命脉与舆论喉舌。
五姓七家,门生故吏遍天下,以清议为刀,杀人不见血。
这三股浊流,若因恐惧而合流,其势,恐更甚关陇独孤!”
“王德,”李世民冷哼一声,“传密令给百骑司江南道总领,给朕死死盯住这些密会之人!
查清他们联络的渠道,传递的信息!
尤其是与长安的勾连!
任何风吹草动,即刻飞马急报!
再传令左武卫大将军薛万彻,江南道各州府折冲府,秘密进入戒备!
没有朕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但要随时能动!”
“老奴遵旨!”
王德急忙应道。
这是自己儿子的第一次重大改革,李世民不允许任何人从中破坏。
长安城,程府。
程咬金刚从万年县仓曹周茂和宝昌号刘掌柜嘴里又撬出几条关于独孤家走私渠道的线索,正灌着凉水顺气,圣旨就到了。
听着宦官尖声宣读那四道诏令,尤其是“废除门荫”、“清查田亩”、“要害岗位重新洗牌”这几条,老程先是愣住,随即咧开大嘴,猛地一拍大腿。
“好!陛下圣明!早该这么干了!
他娘的,凭什么那些只会之乎者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世家子,生下来就能当官?
老子们刀头舔血挣下的功名,他们靠祖宗牌子就白得了?
不公平!大大的不公平!”
他兴奋得在厅里转圈,唾沫横飞,
“还有那些田地!那些荫户!
全他娘的是蛀虫!刮!使劲刮!
刮干净了,国库才有钱,府兵才有地,咱老程打仗才不憋屈!”
管家程铁急匆匆进来,脸色却有些凝重:
“国公爷,刚收到夫人从博陵老家来的家书。
还有,崔氏在长安的几位管事前脚递了拜帖,说听闻国公爷近日劳苦功高,特来拜望。”
他将一封带着火漆的信和几张烫金拜帖放在桌上。
“博陵老家?”程咬金浓眉一拧,抓起家书。
崔氏的信写得委婉,但字里行间透出的焦虑和家族的压力几乎要透纸而出。
新政之刀砍向田亩荫户,博陵崔氏根基动摇,族中长辈震怒忧惧,希望身为卢国公夫人的崔氏,能在程咬金面前“美言”。
至少为博陵崔氏争取些“宽限”或“体面”。
再看那几张拜帖,落款皆是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等在长安有头有脸的管事,言辞恭敬,但目的不言而喻——探口风,攀交情,甚至行贿?
“他奶奶的!”
程咬金气得将家书和拜帖狠狠拍在桌上,
“拜望?拜他娘个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前脚独孤修刚被挫骨扬灰,后脚这些山东棒槌、五姓酸丁就凑上来了?
想拿老子当枪使?还是想用俺婆娘压老子?”
他喘着粗气,络腮胡子根根竖起,眼中凶光毕露:
“程铁!给老子听好了!
夫人那边,你亲自去回话!
就说老子说的,国法大于家规!
陛下新政利国利民,谁敢阻挠,就是俺老程的敌人。
博陵崔氏若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清查?
若心里有鬼,趁早去衙门自首,老子还能看在亲戚份上,替他们在陛下面前求个全尸。
至于那些拜帖......”
程咬金一把抓起那几张烫金的帖子,看也不看,双手一错,“嗤啦”几声,瞬间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
“全给老子扔出去!
告诉他们,卢国公府的大门,只迎忠君爱国的朋友,不纳结党营私的蠹虫。
再敢上门聒噪,老子的斧头可不认什么清河崔范阳卢!”
程铁沉声应道:“是!属下明白!”
“他娘的,老子上次清理的时候就跟陛下说了,这些五姓七望的混蛋必须连根拔起,陛下非得只清理嫡系,留了一线,看看,这不就又死灰复燃了么!”
听着程咬金坐在大厅里骂李承乾,程铁低着头不敢说话。
长安的震荡在继续,江南的暗流在涌动。
就在这新旧势力激烈碰撞、浊浪试图反扑的关键时刻,一份来自江南百骑司最高等级的六百里加急密报,被快马送入到了两仪殿之中。
李承乾展开密报,只扫了一眼,一股杀意就弥漫在了整个大殿之中。
密报上的字迹因急速书写而略显潦草,却字字惊心:
“急禀陛下!
江南道百骑司密探冒死截获山东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三家家主密函抄本!
其内容骇人听闻!
非止抗拒新政,更涉前隋杨氏余孽!
信中提及,已与前隋炀帝之孙、隐匿江南多年的杨政道一脉秘密联络!
约定借江南、山东士族对新政之怨,煽动民变,制造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