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夜,冷的能冻死人。
当第一缕微弱的青灰色天光冲破黑暗之时。
醴泉坊那几排低矮的棚屋便开始了响动。
石头蜷在冰冷的草铺上,冻得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脚,艰难地挪下地。
看了一眼周围还在熟睡的同伴,石头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棚屋。
他蹲下身,在冰冷的泥地上,用冻得几乎握不住的半截树枝,借着朦胧天光,一笔一划,用力刻写着昨日周先生教下的“天地玄黄”四字。
“石头哥。”
一道很低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石头回头看去,只见是棚里最瘦小的少年,名字叫阿竹。
此刻阿竹裹着破袄,小脸冻得青紫,牙齿咯咯作响。
石头默默脱下自己那件更厚些的旧袄,不由分说裹在了阿竹的身上。
“走,赶路!”
两人朝着弘文馆工地走了过去。
工地一角,那间权作蒙学之所的棚屋,此刻已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人站在前方,他叫周朴,是第一个响应“弘文馆”征召的寒门儒生,如今暂代蒙学博士。
他手中捧着一卷崭新的《千字文》,这是工部官书局连夜赶印出来的第一批,纸张粗糙,墨色深浅不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周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陛下开此新学,赐我等寒微之人以登天之阶!
此非私恩,乃国恩!
纵有千难万阻,纵有刀斧加身,此路,亦当一往无前!”
课间休息的时候,阿竹蜷缩在角落里,对着地上一个复杂的字,皱着眉头。
石头凑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用粗大的手指在泥地上笨拙的比划着。
“喏,看这里,这一横要平,这一竖要直。
就像陛下给咱们指的道,端端正正,一眼望到底!”
阿竹听得似懂非懂,可能他年纪尚幼。
“石头哥,俺......俺也想为陛下当差,像戏文里说的那样!”
阿竹抬头看着石头说道。
石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咧着嘴就笑了。
“那就念!往死里念!把书啃进肚子里,化成骨头化成血!”
这日散学稍早,石头揣着几文在工地上帮工攒下的铜钱,想去西市寻些更便宜的劣墨。
刚拐过醴泉坊的坊角,迎面撞见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正是世家子弟。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旁若无人地嬉笑而过。
“啧,哪来的泥腿子,污了小爷的眼!”
为首一个少年突然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着石头。
石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屈辱的怒火瞬间就充斥在胸膛之中。
他几乎要抬头怒视回去,可就在这一瞬间,周先生的叮嘱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忍!小不忍,则乱陛下之大谋!尔等肩上,系着天下寒门的指望!”
石头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深深的地下了头,侧身让开了道路。
一群世家子弟大笑着骑马离开了这里。
石头站在泥泞的道路旁,久久未动。
他心里明白,这是陛下赐下的通天大道。
自己就算是跪着,爬着,用血肉磨平荆棘,也绝不能回头!
翌日清晨,周朴站在棚屋前,手中没有拿着书卷,而是看着面前这群因营养不良,脸色发黄的小脸。
“各位同学知道吗?你们手里捧着的,可不仅仅是书本啊?”
“这些是工部官书局的工匠们,奉了皇上的特别旨意,停下了其他所有文书的印刷,日以继夜地赶工,才做出了这些《千字文》!”
“陛下开此新学,非为一己之私,乃为天下寒俊开万世太平之门!”
“咱们今天站在这简陋的棚子里,所诵读的,其实是开天辟地一样的新声!
就算那些世家大族把典籍文献藏得严严实实,各种咒骂咱们,可咱们皇上的利剑,已经为你们劈开了这混沌的局面!”
“跟着陛下!跟着新学!”
石头猛的抬起头,带头大声的喊道。
“念书!当官!为陛下效死力!”阿竹跟着喊了出口。
“有盼头了!有盼头了!”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周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他拿起桌上的书本,高声诵道: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石头第一个跟着读道。
“日月盈昃!”
阿竹也跟着读了出来。
“辰宿列张!”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这汇聚了无数寒门子弟的读书声,成为了李承乾新学的一把利剑!
与此同时,陇右道,凉州。
凉州都督、右武卫将军卢承庆端坐在主位上,此时的脸色极其阴沉。
下方坐着几位副将,以及一位风尘仆仆、穿着普通商贾服饰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太原王氏派来的密使。
“卢将军,长安的情势,您已尽知。”
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