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徵彦才起身,崔尚书便举杯邀饮:“沈大人,老夫的贤侄马上要入仕了,您可得多多关照啊!”
沈徵彦想到寿宴中途无端离席不礼貌,暂时歇了带妻女回家的想法,他拿起案几上的酒樽回敬崔老尚书,再度坐回,举杯畅饮。
堂外有人传廷尉卢禀宵到,沈徵彦放下空酒樽,敛眸注视甩着纶带阔步而来的卢禀宵,看清跟在其后的是郑铭,脸色暗了下来。
范阳卢氏是后起之秀,因平反大皇子叛乱有功,自庶族提为士族。
卢氏宗族对庶族门生很宽容,短短五年投奔卢氏宗族的寒门子弟甚多。
沈徵彦将郑铭落狱后没多久,这位卢禀宵亲自登门,请他看在他家男丁娶沈家女的一点薄面上饶过郑铭。
恰在此时谢承大赦天下,沈徵彦定给郑铭污蔑朝廷的罪名在大赦范围内,就这样眼看着郑铭离开监牢。
如鲠在喉。
郑铭今日穿一竹青长袍,顶戴幞头,神色自若,面向沈徵彦恭敬行礼,完全看不出他十几日前挨过眼前人的板子。
沈徵彦没回话,由着侍女为他斟酒,润泽的指尖摩挲青铜酒樽的沿口,脸色阴翳。
卢禀宵坐下时看见郑铭微微欠身站在他身后,洒脱一指 ,“坐这。”
郑铭这才行礼落座,脊背挺拔如松,在满堂士族子弟慵懒闲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
卢禀宵对郑铭的学识非常满意,再次向沈徵彦好好介绍道,“这位就是写《离恨赋》的后生,今年来上京参加春闱。”
靠近坐着的几个门下省官员闻言惊呼,“原是这位?那赋流传时上京的纸都不够用了。”
沈徵彦面色依旧沉寂,似是在想什么事,与这满座的喧哗隔道天堑。
“那赋写得真好,若说非要有一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就是沈大人了。”崔尚书端得一碗好水。
郑铭面向沈徵彦拱手行礼,“沈大人的诗册政论后生一向奉为圭臬,还有沈大人写得一手行云流水的楷书,后生自开蒙时便拿来临摹,崔大人所言折煞我也。”
沈徵彦收回注意力看向郑铭,“你多大了。”
郑铭回道,“二十有一。”
沈徵彦笑道:“我只比你大四岁,讲开蒙临摹?你讲话太过夸张。”
郑铭神色如常,“后生的确不才,不及沈大人十五岁夺魁。”
沈徵彦转了下手中的酒樽,微抬语气,“这话的意思是,你这次科举一定可以夺魁当状元?”
“后生全力以赴。”
此言一出,就算靠荫官举荐入朝为官的闲散公子哥都纷纷为郑铭鼓掌,赞叹后生可畏。
谈及此事卢禀宵帮腔,“今年春闱最有实力夺魁的就是郑逋之了。”
沈徵彦一挑眉尾,“卢廷尉这般确定,不如咱们压个注?”
卢禀宵连连摆手,打趣道:“我可不敢和沈大人下注,您可是殿试主考官,谁当状元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靠近坐着的几个士族官员哄然大笑,纷纷说沈徵彦不地道。
郑铭被嬉笑谩骂环住,浑身不自在,他微微仰首看向主座的沈徵彦,正准备说什么,被沈徵彦打断。
“若真是人才,本官可以不计较他的狂悖言行。”
沈徵彦讲道,“若不是,本官也不会因为一篇恨赋破格录用你,郑大人好自为之。”
郑铭抿唇不语,周围人听沈徵彦话音不对,互相打量一眼,立刻换成别的话题,渐渐忽略眼前这位庶族子弟。
郑铭和卢禀宵低声说句到席外候着看看书,卢禀宵同意了。
沈徵彦望着郑铭离去时飘逸的袖摆,脑海总是漂浮这个穷书生与清窈紧紧相握的手,压着薄唇再饮一杯酒。
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从未关注过妻子的“妇德”。
清窈平日做得好,料理家宅相夫教女,在整个上京都称得上最良善的宗妇。
背地里她又能与他小意温情,满足他日渐加深甚至不上台面的欲求。
清窈偶尔使使小性子,和他吃吃醋,赏他个白眼,倒也鲜活有趣。
偏偏那天她在暗巷里,与这个叫郑铭的书生抵肩站立,不止是手握在一起,好像胳膊也是紧紧贴着。
让人不悦。
沈徵彦再饮一杯酒,回忆自那天起妻子在他面前就像慢火煨汤,由着他揉捏厮磨都不曾唤一句受不了。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比懵懂无知更让他窝火。
明知男女授受不亲,为何要做,为何要与郑铭站在窄小的暗巷里?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沈徵彦看向堂门,郑铭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谢承早将今年的殿试主考官定为他,若郑铭有本事通过春闱,最后一场殿试,他写的卷子定会出现在他面前。
沈徵彦抬起手指点了点额头,斜倚在檀木靠背,渐渐听不得堂内的纷纷扰扰。
忽然传来哗啦一声丝帛破裂的声音,沈徵彦抬眼看去,是妻子那三兄魏霖喝醉了。
魏霖拔剑划破高悬落地的纱帘,露出一对就要苟且的男女。
“狗男女,该死!”这位郎中前些日子将妻子捉奸在床时就是这个场景。喝醉的他将眼前一幕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