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2 / 3)

便填出一首正调《相见欢》。

谁知刚放下笔,纸上墨迹尚未干透,就见周凤娘拊掌大笑着从一株梅树后面跳了出来。

“好啊!从刚才我就发现你不对劲儿!我说你怎么不和咱们一起赏花,原来是躲在这儿伤春悲秋呢!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没什么!”

晏怀微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唬得呼吸一滞,手忙脚乱想捂住自己的词稿,却不提防被周凤娘猛推一把,踉跄着倒在旁边。

周凤娘抢过纸笺一看,瞬间笑得更大声了:“晏樨,我竟不知原来你是个如此不要脸面之人。啧啧,我拿去给梁夫人瞧!”

话毕,周凤娘拔腿便跑,也不管晏怀微在她身后苦苦央求。

晏怀微急得没奈何,只好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待跑回适才闲聊之处才发现,梁夫人和赵清存身边竟围着许多佳丽。

刚才明明已看到诸人去了梅林闲逛,原来竟都是作假——这些姑娘们见承信郎迟迟不至,遂皆找借口返回原处。

“夫人夫人,请您瞧瞧,这是晏家元娘刚写的,好不知羞耻。”周凤娘气喘吁吁地跑至近前,将那一纸《相见欢》呈给梁夫人。

梁夫人尚未接过,中途就被另一只手给截了过去——殿前司都虞候家的女儿秋敏,这也是个娇惯跋扈的主。

秋敏拿到词稿便大声读了出来:

“今朝多谢春风,付情衷。方始心田植下遍山红。”

“神女梦,川江共,寄平生。偷怨观花人去暮云空。”

她一读完,众人尽皆掩口窃笑,笑声被一种既兴奋又鄙夷的复杂情绪包裹着。

“你一个女儿家,竟敢用楚襄王与高唐神女的典故,真是一点儿不知道害臊,”秋敏嫌弃地将词笺丢回晏怀微身上,“夫人,您说呢?”

谁知梁夫人却和蔼地笑道:“这首词倒是让我想起前朝李义山的那首《无题》诗——‘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晏小娘子眼下正值锦瑟年华,敢爱敢恨,如此甚好。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有心仪君子便说与他知,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她这话说完,众人这才蓦然忆起,当年梁红玉便是于众多宾客中一眼看上了韩世忠,并主动与其结为夫妻,乃世间少有的敢爱敢恨之人。

“不知晏娘子这首娟秀之作,是写给哪位郎君?”人群中有好事者问。

或许真是一颗心着了魔,又或许是梁夫人那句“若有心仪君子便说与他知,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既像宽慰又像蛊惑。总之,晏怀微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站在一方海崖边,心潮随骇浪起伏,忍不住想要跳下去赴一赴这险境。

“写给承信郎。”她似疯了般脱口答道。

话一出口,人群中瞬间荡起道道波澜,有人惊呼,有人惊叹,有人惊愕。

梁夫人却笑得合不拢嘴,扭头对赵清存说:“承信郎,我们临安的大才女晏家元娘作了首长短句给你,你是收还是不收?”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于赵清存身上,所有人都在等他回答——接受,亦或是,拒绝。

而此时此刻的晏怀微,已没了刚才那一刹那的神勇。在等待赵清存回答的罅隙,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双脚离地,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连呼吸都忘记。

赵清存向晏怀微和梁夫人分别揖礼,道:“诗词唱酬,古来便是风雅之事。既然晏家娘子作了这首《相见欢》,小可便斗胆步韵一首,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梁夫人欢喜地吩咐女使:“快去准备笔墨。”

正如赵清存所说,诗词唱酬乃古往今来十分常见的文人雅事,不过在赓和时却有许多桎梏。

首先便是和词须与原词使用相同词牌,其次便是用韵的讲究:使用同韵部但不同韵字的,称之为“依韵”;使用同韵部、同韵字但顺序不同于原词的,则称为“从韵”。

而赵清存,也不知为何,他居然选择了和词当中最难的一种——“步韵”,即和词与原词不仅词牌相同、韵字相同,甚至韵字的使用顺序也完全相同。

待笔墨备好,众人便见赵清存搦管写下:

“千劫难老东风,念由衷。吹醒苍山白水万枝红。”

“槐安梦,香尘共,眷浮生。不见湖心凉月影空空。”

待他作完这首《相见欢》,梁夫人轻吟词句,忍不住赞叹道:“晏娘子用高唐神女之妙,承信郎对南柯太守之奇,实在是美哉。”

众人也随之喝彩,唯独晏怀微一言不发地看着赵清存所和《相见欢》,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

不擅词道者自是看不出,可她却一眼就看明白了,赵清存这首步韵,端的是个圆润空洞、滴水不漏,说了一大通浮生空空的废话,却让人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内心究竟是何想法。

梁夫人要他应答女子芳心,他便选择以文人酬唱来应答,真是审慎至极。

他这人就如同长夜深静的窗牖旁,忽地漏进一片清清凉凉的白月光。可月光对这世间是既不推拒也不亲近的——它对待天下一视同仁地有礼,又一视同仁地疏离。

那天的春日宴结束后,晏怀微坐着雇来的轿子,闷闷不乐地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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