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样的日子在她的人生中已经一去不复返——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恣肆自由。
豆蔻少女们总想步出闺房,去看波涛汹涌的人间。可她们不知道,这闺房一旦步出,就再也回不了头。
想着想着,鼻子发酸,眼圈又变得通红。
晏怀微赶忙捏紧拳头将眼泪憋回去,复又起身取了块布巾,对着房中那面铜镜,将面上血痕尘污一点点擦拭干净。
刚擦完,这便听得外面有人叩门。
“梨娘子,你歇下了吗?若是没歇就到竹亭来吧,胡诌给你拿了敷面的药膏。”是姐姐应知雪的声音。
“我这就来。”晏怀微应道。
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取出面纱将脸上的新伤旧疤都遮好,这才打开房门向晴光斋外面那间竹亭走去。
亭内坐了三个人,除雪月姊妹外,竟然还有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戴个局脚幞头,内穿白绢中单,外罩一件斜领交襟半袖褙子,看这打扮似乎是刚从马球场下来。
晏怀微面带疑惑地看向应知雪——这人是谁?竟敢在王府四处乱跑?!
未等应知雪开口,那人倒是十分热情地向晏怀微唱了个喏:“想必这位便是才华横溢的梨枝娘子?鄙人胡诌,这厢有礼。”
晏怀微与他见礼,口中喃喃念着:“胡……周……?”
胡诌笑道:“对,就是胡说八道的胡诌。”
应知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诌听她笑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乐道:“月妹妹终于肯笑一笑了。笑一笑十年少,人就该多笑一笑。”
应知月倏地把脸扭向旁边——油腔滑调,不想理他。
“晌午我陪殿下去打马球,这会儿他进宫去了,我来向周夫人问安。夫人说你吃了乐平县主的耳光,我说我刚好有一瓶上好的伤药膏,夫人就让我送来给你。乐平县主从小被官家和殿下一起宠着,早宠得没了闺秀模样。下回她若再来寻你麻烦,你就像耗子看见猫,呲溜一下跑没影儿就行。她跑得可慢了,铁定追不上你。”
胡诌还真是人如其名,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胡言乱语。
竹亭内的石案上摆着一把青瓷菊纹执壶并四只瓷盏,四人围着石案各自坐下。应知雪拿起执壶,将壶中饮子分倾于四只瓷盏内,又置于各人面前。
“香薷饮子,喝吧。”应知雪温柔地笑着。
晏怀微端起瓷盏小口小口抿着这清甜微苦的饮子,片刻后仍是没忍住,问胡诌:“胡大官人毕竟外人,却与我们同案共饮,若是恩王知晓此事……他……”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胡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还请梨娘子放宽心,殿下不会将我拖出去吃板子的。我与殿下乃是过命的交情!况且我今日是来给梨娘子送药,顺道看看月妹妹。殿下此前已应允要将月妹妹许我为妻。”
应知月听他又扯自己,轻声啐了他一口。
“过命的交情?”晏怀微眉心轻蹙,觉得这人怎得说谎不打草稿。
胡诌却正色道:“那可不。想当年为了与那大奸相秦桧斗法,俺们里外夹攻,暗度陈仓,直让那秦桧叫苦不迭!真是解气极了!对了,梨娘子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晏怀微摇头。
“不是我吹牛,当年我可是这临安府有名的内探!大内密探你晓得吧?比那些只会在市街乱窜的衙探不知高出凡几!我可是专探内宫虚实、专揭奸佞丑恶之人。你可别小看我们内探,我告诉你,真不是我吹嘘,我连太上皇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放了几个屁都知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秦桧已经死了,你也早就不做内探了。”应知月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揭穿了胡诌。
胡诌讪笑着挠了挠头,道:“月妹妹说得对,我是早就不做内探了。但我不做内探的原因绝不是失了骨气,而是……毕竟官家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放了几个屁嘛。”
说完这俚俗话,胡诌却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竹亭外的天高气爽,凝声说: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现在为殿下打理庄产,既不愁吃穿,也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挺怀念当年那段时日的。那时候官家还是普安郡王,殿下也只是承信郎。我将外边打听到的隐秘告知殿下,殿下将宫里的消息交给我,由我撰成小报散布市井,让百姓们知道孰为忠义、孰为奸邪。如今想来,那段日子还真挺侠肝义胆!”
言至高兴处,他又补充道:“说来有趣的咧,那会子因为官家被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盯着,殿下也不好直接与我见面,我们便约定在花蕊楼林娘子的小厢内碰头,绝不会令人起疑。”
花蕊楼的林伊伊……听胡诌提起此人,晏怀微心底忽地泛起一丝苦涩。忆及当年自己春心惊动时曾追去花蕊楼的鲁莽之举,只觉浮生荒唐,再回首如看一朵隔世花。
“林娘子真乃女中豪杰,帮了我们太多。若不是有她,许多事恐怕都办不成。”
“那她……现在呢?”晏怀微轻声问道。
胡诌端起香薷饮子猛喝一口,道:“不在了。”
晏怀微遽然一惊!
不在了……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