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独木桥,咋会失足?小元正琢磨着怎么套话,就见两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冲过来,男的皮肤黑得跟炭似的,女的梳着双丫髻,眼睛瞪得跟铜铃——不是别人,正是衙门里见过的章平章安兄妹。小元兄?你咋在这儿?章平一脸惊讶。说来话长,小元拽着他俩往墙角躲,你奶奶的死,怕是没那么简单......等小元把秦武的话一说,章安当即就炸了:我就说那李氏不对劲!天天催着我爷爷结婚,跟撮合买卖似的!不行,我现在就去揪着她问!别急别急,小元赶紧拉住她,咱得演场戏。你奶奶是咋掉下去的,就让她自己说出来......
当天夜里,秦家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跟月光在院里晃。李氏刚洗完碗,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是有人拖着湿衣服走路。谁啊?她壮着胆子拉开门,差点没吓背过气去——月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站在院里,蓝布衫往下滴水,脸白得跟涂了粉,可不就是过世的章奶奶嘛!你、你是人是鬼?李氏腿软得跟煮烂的面条,嗓子眼里像卡了团棉花。我冷啊......那老太太慢悠悠开口,声音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在塘底待了一年,浑身都泡发了......鬼啊!李氏尖叫声响得能把房梁上的灰尘震下来,一屁股瘫在地上,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挡路......我挡谁的路了?
那老太太往前挪了两步,走路跟踩棉花似的。挡我娘的路!挡章大爷的路!李氏哭着喊,跟倒豆子似的把底儿全抖了,我娘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个对眼的,你偏要拦着!我就推了你一把,谁让你自己站不稳......话音刚落,屋里呼啦啦冲出一群人——秦叶抱着秦武,周氏捂着心口,章大爷气得手都抖了。
那老太太一把扯掉假发,露出章安那张憋得通红的脸,脸上的禁品还蹭掉了一块,露出底下的锅底灰。好啊你个李氏!秦叶气得脸都绿了,我当你天天心惊胆战是忙婚事累的,合着是心里装着这等龌龊事!李氏这才回过神,见自己说漏了嘴,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我也是为了我娘啊!她年轻时候吃的苦能堆成山,我就想让她晚年享点福......
最后还是小元出面打圆场:行了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还得官老爷说了算。等官差把李氏带走,东岭村算是彻底炸了锅。秦叶抱着秦武蹲在门槛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周氏把红衣裳锁进了箱子,见天儿坐在屋里发呆;章大爷还是天天蹲在院里看月季,只是烟袋杆都被他咬出了牙印。
小元正蹲在秦家院角捆包袱,把那几件换洗衣裳塞得跟填鸭似的——昨儿从李氏屋里搜出的碎银他分文没动,只揣了秦武塞给他的半袋炒花生,还有那只歪脑袋布老虎。
布老虎的耳朵被秦武揪得有点掉毛,针脚歪歪扭扭跟爬了串蚂蚁,可摸着倒是暖乎乎的,像揣了个小暖炉。
小元兄,等等!院门外传来章平的大嗓门,他跟章安一前一后跑进来,章安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我蒸的槐花糕,路上垫垫肚子。小元直起身,瞅着那油纸包冒热气,笑道:你们这是怕我路上饿成干尸?章安把纸包往他怀里一塞,眼睛瞪得溜圆:谁让你非要急着走?我爷还说要请你喝两盅呢。她瞥了眼秦家紧闭的房门,声音低了些,说真的,这事儿......多亏你了。
章平挠挠头,黝黑的脸膛有点红:我妹嘴笨,其实是想说,以后路过这地界,别忘了来看看。
小元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把包袱甩到马背上,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那马大概也待腻了,刨着蹄子打了个响鼻,尾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勒住缰绳回头望,东岭村静悄悄的,阳光好得不像话,金闪闪铺在屋顶的瓦片上,跟撒了层碎金子。村口那棵老槐树绿得发亮,叶子密得能遮住半拉天,风吹过就哗哗响,跟没事人似的——谁能想到就在这树下,前几日还围着看热闹的村民,对着李氏指指点点?你说这村子,小元摸着怀里的布老虎,老虎的歪脑袋硌着掌心,看着跟块没掰开的糖糕似的,里头藏着的苦,比黄连还冲。
章平在底下应和:可不是嘛,谁能想到李嫂子看着和气,心里头装着那么些弯弯绕。小元忽然笑了,低头瞅着布老虎的歪眼睛:不过话说回来,这人间可比戏文带劲多了。戏文里的坏人脸上都写着我是反派,现实里呢?李氏端茶时笑得跟朵花似的,谁能想到她......他没说下去,只把布老虎往怀里按了按,就像那江湖郎中的药匣子,看着灰扑扑的,里头可能是治头疼的甘草,也可能是索命的砒霜,不拆开看看,谁也说不清。
章安听得直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接下来往哪儿去?小元一拍马脖子,马儿扬了扬头,像是在抢答。他咧嘴一笑,挥挥手:往东边去!不过先说好,下一站得找个没池塘的地方歇脚——这几天见着水就打哆嗦!章平章安都笑了,站在原地挥着手。
马嗒嗒跑起来,把东岭村抛在身后,槐花糕的甜香混着风飘过来,小元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倒压下去不少心里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