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的那日,天色难得放晴。
湛蓝天空之下,举目皆是白幡。
宫里安静得可怕,连悲伤都一并凝结在凛冬。
许灼华想起,三日前,他们还一起在御花园散步。
此刻,以后,她身边再也没人了。
“娘娘,”如兰一身孝服,在她身边说道:“丞相大人求见。”
“传。”
丞相在御湖边的水榭里,见到皇后。
皇帝中毒的事,他是最先知道的,八年前就知晓了。
皇帝曾将太子和大乾都托付于他。
只是,在最后,不得不选择了昭阳公主。
“臣参见太后。”
“丞相请起。”
都不用问,许灼华便猜到,丞相此番满面愁绪,定是为了昭阳继位之事。
“那些朝臣还跪在外面吗?”
“是,”丞相为难道:“还有几个年纪大的,不吃不喝,怕是撑不过今日。”
许灼华抬眼打量起他。
丞相已是满头华发,满身素缟,更衬得他身形单薄。
丞相少年入仕,辅佐三朝,忠心耿耿,许灼华待她极为敬重。
亲自将热茶递到他面前,道:“撑不过便撑不过吧,他们那把年纪,留在朝堂也无用处。”
“还有那些个看不懂实务的,若是要跪,便由着他们跪,若是要以死明志,也不必让人拦着。”
许灼华就着如兰的手起身,“丞相应该知道,新帝继位,势不可挡。”
“大行皇帝早已做足准备,无论是御林军还是京郊大营,如今都听哀家和新帝号令。”
“至于镇南军和镇北军,就算哀家调不动,放眼大乾,也不会另有旁人能动。”
现在还没到动用大军的时候,许灼华只需要将京畿戍兵握在手里就已足够。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人,该给的时间也给够了,处置几个出头的人,想必也就散了。
丞相拱手道:“太后既然能这样想,臣便没有顾虑了。”
新旧交替,在于稳,也在于快。
越是拖,越是让人有可乘之机。
丞相得过遗命,无论如何都要将昭阳公主送上皇位。
他原担心太后妇人之仁,顾及新帝名声,不敢下重手。
没想到......
许灼华:“外头的事就交给丞相办了。”
“臣遵旨。”
二月初八,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启盛。
许灼华尊为太后,依旧住在坤宁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昭阳着明黄色龙袍,下朝后便直接到坤宁宫请安。
许灼华将她扶起来,道:“你刚登基,要做的事很多,不必日日都来请安。”
昭阳在她身边坐下。
就算没有父皇留下的遗命,她也会日日都来母后身边坐一坐,陪她说说话。
“大乾以孝治天下,儿臣来看母后,是尽孝,也是为天下子民做表率。”
“再说了,儿臣也想在母后这里歇一歇。”
许灼华伸手,在她手臂上揉了揉。
昭阳承受的压力,她能理解一二,却不能全然体会。
可她相信,若非思虑周全,祁赫苍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无论是她,还是昭阳,都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顾。
母女俩说了几句话,昭阳才开口道:“母后,朝中有人提议,让皇弟迁往封地,儿臣没有应允。”
“雍儿年纪还小,封地毕竟远离京城,他身边无人照顾教导,儿臣实在不放心。”
按祁赫苍的遗诏,昭阳公主登基为帝,太子封为荣亲王。
亲王及弱冠,便要离京去封地。
眼下祁雍年龄未到,便已有人提起此事。
许灼华并未懊恼,而是笑道:“他们也是为你好,毕竟雍儿曾是太子,他在京城,对你来说,确是威胁。”
“母后和你都知道,雍儿志不在此。”
“可外人不知啊。”
许灼华虽不想将年幼的祁雍送走,可昭阳初登帝位,根基未稳,实在没有必要在此事另生风波。
“你和雍儿自小一起长大,姐弟情深,雍儿既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能耐,可他在京城一日,就会有人不断提起此事。”
“你可以不在意,可你弟弟心里未必不会难受。”
昭阳眉头微皱,“弟弟还这么小,就要去封地,母后放心得下吗?”
“哀家打算,让你舅舅陪雍儿一起去封地。”
“母后!”
许灼华紧紧握住昭阳的手。
她不得不这么做。
祁雍必须离开,只有等昭阳彻底掌控朝政的那一日,他才能回京。
可她不放心祁雍独自一人前去。
祁雍年纪小,虽现在对昭阳敬重,难免受身边奸人蛊惑,以致姐弟之情生出嫌隙。
只有让许嘉意亲自守着,方可安心。
昭阳掀袍跪下。
她知道,母后能做出这个决定,心中必定难以割舍,痛苦万分。
她不能让母后和皇弟白白牺牲。
“母后放心,昭阳一定不会让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