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的**,足以让任何人心胆俱裂。花痴开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怀中贴身藏着的那一小袋牛骨骰子。冰冷的骰子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他同样冰冷的胸膛,如同怀揣着一袋来自地狱的种子。
终于,他抵达了湖心。
视野所及,除了漫天狂舞的雪幕,便是脚下这无边无际、死寂的青灰色冰原。这里是绝对的孤独,是生命的禁区。花痴开停下脚步,缓缓跪下。膝盖接触冰面的瞬间,刺骨的寒意如同毒针,瞬间穿透棉袍,狠狠扎入骨髓!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牙关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但他没有停顿,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一种近乎殉道者的虔诚,双膝跪在了这冰封的祭坛之上。
他伸出右手。那只手,早已被风霜冻得肿胀麻木,指关节僵硬得不听使唤。他费力地、一点一点地从怀中摸出那袋骰子。解开系绳,倒出一枚。森白的牛骨骰子落在他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掌心,像一块冰。
刻。用什么刻?如何刻?
骰子圆钝的棱角,怎么可能在比石头还硬的冰面上留下痕迹?这念头只在花痴开近乎冻结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意念碾碎。他闭上眼。十年的黑石枯坐,十年的毒蜂追杀,无数个日夜与骰子融为一体的痛楚和煎熬…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感觉,如同破碎的冰河,在意识深处轰然炸开!
“执于一念,万物皆可为骰…”
“骰子,非赌具,乃命理之钥…”
“你掌中之物,是你爹的血…”
夜郎七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呼啸的风雪中清晰无比地回响起来。花痴开猛地睁开眼!那双空洞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年玄冰轰然碎裂,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死寂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不再需要刻意凝聚,不再需要痛苦逼迫。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能量——包括那深藏于血脉之中、源自父母的血泪与仇恨,都被这意念疯狂地抽取、压缩、点燃!
他不再看掌心的骰子。他看的是冰面。意念如无形的刻刀,早已穿透坚冰,锁定了冰层下三寸深处最脆弱、最细微的纹理走向!那枚被他握在指间的骰子,此刻不再是死物。它成了他意念的延伸,成了他冰冷灵魂投射于物质世界的唯一锋刃!他体内那股十年熬煞磨出的、名为“千算熬煞”的奇异力量,如同沉睡的冰河被唤醒,顺着指尖狂暴地注入那枚小小的牛骨骰子!
嗡——!
骰子在他指间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又震人心魄的嗡鸣!那森白的骨面上,隐隐泛起一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冰蓝色的幽芒!
花痴开动了。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被严寒冻僵的关节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他屈起食指,指关节死死抵住骰子一个最尖锐的棱角,将全身残余的力气和那股冰冷的意念洪流,全部灌注于那一点!
第一笔,落下!
“观——”
尖锐的骰子棱角,如同烧红的烙铁碰触薄冰,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坚硬的青灰色冰面!没有预想中的崩裂,没有刺耳的刮擦。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沙沙”声,轻微却清晰地在狂风暴雪中响起。冰屑不是崩飞,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消融”,化为极细微的粉末,随即被风卷走。一个深达半寸、边缘光滑如琢的笔画,清晰地烙印在冰面上!笔画转折处,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刀锋的凌厉和属于佛经的圆融!
就在这第一笔刻下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洪流,猛地从骰子与冰面接触点倒灌而回!比这湖面的酷寒更甚十倍、百倍!如同万千根烧红的冰针,狠狠扎入花痴开的指尖、手臂,瞬间贯穿整条臂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和大脑!
“唔!”&bp;花痴开喉头一甜,一股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口腔。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但嘴角,依旧无法控制地溢出了一缕暗红的血丝。这刻经,竟是以他自身精血心神为引,强行沟通冰魄寒力!每一笔,都是在剜心割肉!
剧痛如同海啸,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风雪更大了,狂暴地抽打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这渺小的存在彻底撕碎。他跪在冰面上的双膝早已失去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有握着骰子的右手,在剧烈的颤抖中,依旧死死地、精准地控制着那冰冷的棱角,沿着意念中早已锁定的轨迹移动。
第二笔,第三笔…“自在菩萨…”
沙…沙…沙…
那奇异而空寂的刻冰之声,在风雪怒号中顽强地响着。花痴开的脸苍白得如同脚下的寒冰,嘴角的血迹已经冻结,变成一道暗紫色的冰痕。他的眼睛却亮得骇人,空洞之下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火焰。他不再感觉寒冷,不再感觉疼痛,所有的一切都被抽离。他的世界,只剩下指尖那枚被意念点燃的骰子,身下这片吞噬一切的寒冰,以及脑海中那部字字如刀的《心经》。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刻下的速度,却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提升!骰子在他指间翻飞,棱角交替,如同穿花的蝴蝶,在坚冰上留下一个个深凿圆融、带着奇异佛韵又暗藏凌厉杀机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