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她认得。
幼时有个南来的客商提着布包上岸,里头裹的就是这物件。
客商说这叫“洋山芋”,在南边港口金贵得很,特意让他们做来吃。
可爹娘瞧着犯愁,他们虽认得这是田间常见的东西,却从未做过,只推说不会。
还是那客商自己动手,教他们刮净泥,切丝用沸水焯过,加醋、蒜末、辣椒面拌着吃,说这叫“清爽口”。
还说用滚油泼,切片拿猪油煎黄,焖肉炖菜都成,怎么吃怎么香。
“这是下晌采买时,菜农搭的。”
周掌柜见她发怔,又说:“引进来之后疯长,价贱得很,一股土腥气谁吃这个,拿去喂猪,猪都挑挑拣拣的,大多时候就堆在田埂上,烂了肥土。”
戚萝回过神,笑了笑。
“这东西能做菜,我试试。”
她没多说,取了几个洋山芋,洗净泥切成细丝,盐水焯过,捞出来挤得干爽,码在盘里浇一圈江南醋。
接着摸出小撮红辣椒碎搁在上头,又摆了蒜末、葱花。
看见厨房刚炼好的猪油还在灶上冒热气,便舀了一勺浇上去。
“滋啦”一声。
油香混着辣香腾起来,裹着洋山芋丝的清劲,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叫油泼的,更入味些。”戚萝把盘子往桌上推了推。
周掌柜在后头瞅着,咂舌道:“这土疙瘩经你这么一折腾,倒比肉还香了。”
有些夸张。
“你们先把馄饨端着吃,”她把托盘递过去,“我这就来。”
苏曼这时掀帘进来,正撞见周掌柜端着馄饨,凑过来闻了闻:“这菜香混着肉香,馋人得很。”
一眼瞥见案上的菜色,讶异道:“你还会折腾这土疙瘩?”
看来大家都叫它土疙瘩,还真是个趣名。
“尝尝就知道了。”
戚萝端起盘子,跟着往外走。
三人围坐在大堂的小桌旁,周掌柜先夹了个青笋馅馄饨,脆嫩的笋丁在齿间爆开,一个劲点头。
苏曼嚼着芥菜馅的,也说清清爽爽合口味。
可瞧见那盘洋山芋,两人都有些犹疑。
戚萝自己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确实酸辣爽口。
“试试,不难吃。”
周掌柜先忍不住夹了一筷子,辣香混着油香在嘴里炸开,丝条脆得带劲,酸醋的清爽又压得住腻。
当即道:“嘿!这辣味来得舒坦,比酱菜还开胃!”
“怪了,”苏曼也跟着尝,咂着嘴回味,“一点土腥气都没有,是盘正经菜。”
戚萝看着他们的反应,轻声问:“这土疙瘩在市面上,多少钱一斤?”
“哪用论斤?”
周掌柜摆摆手。
“城南早市上,乡下婆子挑来的,二十文能买一整筐,还得求着人要。”
竟如此低廉。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节尚处在早春与暮春之间,二十文除了只能少量购置贵些的春笋外,还是很耐花的。
例如芥菜可以买五到八斤,总有几捆。
若买杂菜,也就是掺杂菠菜、韭菜、小葱的,则可以入手一篮。
但洋山芋不同啊!
它量大压斤数,按筐卖的话那真是不错的选择。
“在早市哪个位置能买到?”
“东头那片空地,挑担子的多是周边农户,好找得很。”
苏曼接话,说着往嘴里塞了个馄饨。
戚萝没再吭声,低头喝了口汤。
心里却盘算着:她在这儿续了两晚的宿,今晚是头一晚,明晚再住一夜,后日一早就得赶路。
走船的船费、一路的食宿,哪样不要钱?
可她身上就那几串铜钱,实在不经花。
要是……
要是明儿去早市,花些钱买上一筐洋山芋。
借客栈的厨房,再按商人教的法子做些凉拌的、煎焖的,找热闹街角摆个小摊,说不定真能赚些钱。
戚萝想:金陵人不惯吃的东西,换个做法,未必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