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过了汴河闸口,水面忽然宽得像铺开的锦缎,两岸的柳丝垂到水里,绿得晃眼。
戚萝正给竹篮里的香菇喷水,就听船头传来惊呼:“到汴京了!那不是虹桥吗?”
她凑到舱窗边,远远望见座飞虹似的木桥横跨河面,桥上挤满了人。
挑担的、推车的、说书的,连桥栏边都扒着看热闹的孩童,声浪顺着水风飘过来,比洪泽湖上的浪头还热闹。
“这桥真阔气!”
王婶凑过来,手里还攥着给孙子织到一半的虎头鞋。
“听说桥上能跑马车,两边全是铺子,卖啥的都有。”
旁边摇橹的老船工接话:“何止虹桥?往前去,朱雀门、州桥、相国寺,哪处不比咱楚州热闹十倍?
就说那州桥夜市,从天黑卖到天亮,煎炒烹炸的香味能飘半条街,说书的能从唐玄奘取经讲到杨家将,听三天都不重样。”
戚萝听得眼亮,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沿:“那做吃食的,在哪处落脚好?”
“要说吃食,还得是金陵桥附近。”
老船工橹杆一摆,水花溅起老高。
“那片住的多是寻常百姓,早市晚市连轴转,你做的素酱卷、糯米烧麦,定能卖得俏。离码头也近,卸货的、赶路的,都爱往那儿钻。”
正说着,宋修的小厮阿呆提着食盒走过,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
“戚姑娘要在汴京落脚?我家公子说,南薰门内有处宅子空着,带小厨房,离大相国寺近,要不……”
“多谢好意,”戚萝笑着摆手,“我还是想先在市井里看看,住得踏实。”
她心里有数,宋修那样的富贵人家,住处定是讲究。
可她要做的是市井吃食,离着烟火气远了,反倒不趁手。
况且欠人情总归不好。
船靠岸时,码头上的脚夫比过江之鲫还密,扛着货箱的号子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戚萝雇了个老汉推车,把竹箱、炊具一股脑往上堆,铜板递过去时,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
“姑娘是去金陵桥?那我熟!昨儿还送个卖花的阿婆去那边,巷子里的万龄菊都开了,香得很。”
车轮碾过青石板,咯噔咯噔响。
出了码头,街面突然宽得不像话。
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绸缎铺的幌子绣着金线,酒楼的门帘上坠着银铃。
连挑担子的货郎都比别处体面,吆喝声都带着点抑扬顿挫。
“这就是汴京啊……”
戚萝掀开车帘一角,看傻了眼。
路边有穿绿袍的小吏骑着马飞驰而过,鞍鞯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茶坊里坐满了人,有的摇着折扇听书,有的低头啜茶,连跑堂的都穿着干净的青布衫,动作麻利得像在跳舞。
到了金陵桥,老汉指着巷口的门楼:“姑娘瞧,那就是三圣巷,里面住的多是手艺人,有磨剪刀的张师傅,做木梳的李娘子,都好相与。”
巷子里果然热闹,青石板路被踩得油亮,墙根下有老娘们坐着择菜,见来了生面孔,都抬眼打量。
戚萝刚把东西卸在墙根,就有个挎着竹篮的妇人走过来,鬓边插着朵新摘的木香:“姑娘是新来的?租房住?”
“是呢,”戚萝福了福身,“不知这附近可有合适的屋子?带个小厨房就成。”
“巧了。”
妇人拍着大腿笑。
“我家隔壁王屠户的闲房刚腾出来,小院带间耳房,厨房虽小,灶台却新,上个月刚垒的。
他今早还跟我念叨,说想租给个干净利落的,别糟蹋了他那口好铁锅。”
跟着妇人往巷里走,果然见着处小院,门楣上还挂着串干辣椒,红得喜庆。
王屠户是个红脸膛的汉子,正蹲在院里劈柴,见了人,斧头往地上一拄。
“租金每月三十五文,押一付三,屋里的家什你随便用,就是别给我弄破了。
那口铁锅,是我托人从相州捎来的,厚得很,熬汤最香。”
戚萝进屋看了看,耳房虽小,却窗明几净,厨房的灶台擦得锃亮,铁锅果然厚实,锅底还带着点没烧尽的炭黑。
她当即点头:“成,就这屋了。”
付了钱,王屠户咧着嘴把钥匙塞给她:“缺啥就跟我说,别客气。对了,往前拐两条街就是早市,菜新鲜还不贵,后晌有挑担子卖河鲜的,都是汴河里刚捞的,活蹦乱跳的。”
收拾到日头偏西,戚萝才歇下来,坐在门槛上啃着干粮,看巷子里的孩童追逐打闹。
卖糖人的挑着担子走过,竹签上的孙悟空、猪八戒做得活灵活现,引得孩子们围着转圈。
隔壁的李娘子端着碗绿豆汤过来,碗沿还冒着热气:“姑娘尝尝?刚熬的,加了点冰糖,解解暑气。”
戚萝接过来,绿豆熬得沙软,甜丝丝的正好。
“听王屠户说,姑娘是做吃食的?”
李娘子挨着她坐下,手里还纳着鞋底。
“打算卖啥?咱这巷口虽热闹,可租金也不便宜,得选个俏利的营生。”
“想先做点芝麻糖包、荠菜油墩子试试水,”戚萝舀着绿豆汤,“再煮点酸梅甘草水,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