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后死寂。刺耳汽车鸣笛打破周家小院的宁静。
军区政委肖亮,军装笔挺,脸色凝重如墨。他扫过迎出的周家三人,目光停在门边年轻的新媳妇霍小静身上。
“周大哥,李大姐…”肖亮声音干涩,瞥了眼霍小静,“屋里说?”
李素娟身体微晃,眼神瞬间失焦,但立刻挺直背脊,神色如常,坚定拉过霍小静冰凉的手:“政委,小静是云海的妻子,她也有权利知道。”
肖亮重新打量霍小静。少女脸色惨白,眼下青黑,像是一夜未眠。
但憔悴之下,是超乎年龄的沉静。眼神幽邃清冷,浑身透着令人惊异的沉稳镇定。肖亮心中暗赞。
霍小静心脏狂跳,担心和恐惧几乎撕裂她。但前世商海淬炼出的坚强意志,足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她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清晰:“肖政委,请进。爸,妈,请政委坐。”她引路倒水,动作从容得体。
肖亮眼中赞许更浓,不忍地掏出一份油墨未干的南方报纸:“今早刚出……昨晚南墩水坝垮塌。周云海同志……为泄洪保卫百姓……奋不顾身…”
空气凝固。
周振华猛地抓过报纸,手指捏得纸张变形,目光死死钉在铅字上。李素娟僵坐沙发,眼神空洞,生气尽失。
寒气从霍小静脚底直冲头顶。她强迫自己扫过报纸,双唇剧烈颤抖:“云海…在哪儿?”
肖亮痛楚垂头:“部队全力搜救…昨夜被冲走的六名同志……”话未尽,千斤重锤砸下,江水湍急,恐怕早已经凶多吉少。
周振华猛地起身,攥紧报纸,嘶哑平静:“我去所里,今日……选种。”抓起公文包,背影挺直却脆弱,步履蹒跚的样子暴露了他的心绪。
李素娟一动不动。
霍小静掌心凉透,死死捏住衣角。
可她不能倒下,强撑着蹲到李素娟身边,紧握婆婆冰冷僵硬的手,声音穿透绝望:“妈,信我,云海不会有事。他答应过我,一定回来!”眼神灼灼,信念如黑暗火苗。
窒息悲恸中,霍小静目光扫过窗台。
昨夜埋下的泥土中央,一点细嫩绿意,怯生生探出头。晨光惨淡,新绿脆弱却生机勃勃。
出嫩芽了,这么说,他还活着。
狂喜和后怕冲垮心防,她死死咬唇,硬生生压下翻涌情绪,眼底燃起更亮更决绝的火光。
侗江上游南坝没有被炸,渡船也没有翻。
本以为是周云海是躲过了一劫,却没有想到又遇到了南部洪涝灾害,华南地区大部分兵力都前往支援。
命运的设定难道就没办法改变吗?
可现在光知道周云海活着远远不够。
万一他可能受伤被困呢?
不过,这场“假死”戏,必须演得天衣无缝,骗过暗处眼睛,为他争取时间。
她深吸气,转向肖亮,声音平静坚定:“肖政委,我想去部队,拿回云海的东西。”眼神哀伤坦荡,合情合理。
肖亮诧异,随即同情敬佩:“好,我带你过去。”
军用吉普驶入低气压笼罩的军营。战士们神情悲戚,看向霍小静的目光充满同情敬意。
走进周云海整洁刻板的宿舍。
带着皂角清香的毛巾、磨损的牙刷、半管牙膏、军事书籍…指尖抚过每件物品,心如钝刀切割。她动作轻柔专注,一件一件的收进带来的纸箱里。
手探向枕下,摸到一支旧口风琴,琴身光滑,她仿佛看见他在夕阳下吹奏的样子。
霍小静死死握住冰凉琴身,指节泛白,巨大悲伤几乎冲破平静。前世,她是他的‘烈士遗孀’,这一世,她只想他活着回来。
她猛地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
“指导员,这些…我都带回去。”她睁眼,声音无波。仔细包裹所有物品,包括口风琴。
清理物品,意味着承认周云海‘遇难’,只有坐实了“遇难”,才让戏更真。
周云海“殉职”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
周家闭门谢客,杜绝了一**前来‘吊唁’的人。
“砰!砰!砰!”院门被拍得山响,毫无尊重。
霍小静心一沉。
她整了整衣襟,脸上覆霜,眼神冷静得可怕,拉开门。
门外,正是她那药厂厂长的父亲霍建国。
他穿着崭新的工装,梳着泛油光的大背头,脸上毫无悲痛,浑浊双眼闪烁着贪婪精光,毫不掩饰地越过霍小静,打量周家小院,像评估待宰的肥羊。
“小静,”霍建国嗓门洪亮,假惺惺哀嚎透着市侩,“闺女,这么大的事不告诉爹?爹心疼啊。”
他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声音压低,**裸地算计,“女婿没了,你咋办?女人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在你丈夫夫死了……”
他凑近一步,烟臭扑面,“听爸的,爸还能害你?周家抚恤金,还有积蓄,赶紧攥手里。别让两个老东西占了便宜。守什么寡?爹给你寻了门好亲事。”
他颐指气使,习惯性用厂里训人的口吻:
“隔壁厂革委会王主任的小舅子,前头老婆病死了,正缺个暖被窝的,虽说瘸了条腿,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