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好运来》和《忐忑》混合神曲还在走廊里震耳欲聋,像是一场驱魔仪式后未来得及清理的狼藉现场。
林小满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手里的锡纸喇叭已经捏得变了形。
“退!退!退!”
他最后一声怒吼耗尽了肺里所有空气,声音在空旷的金属通道中回荡,带着一丝沙哑的胜利余韵。
眼前的景象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半分。
那个自称“母亲”的虚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扭曲、拉扯,最后在一声不甘的尖啸中彻底溃散成漫天飞舞的蓝色数据流,消散于无形。
几乎在同一时间,瘫倒在地的郭铁,那条暴走失控的机械臂也彻底失去了所有动力。
原本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接口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咔哒”一声轻响,所有关节都松弛下来,无力地垂落在地,恢复了它作为一条义肢的冰冷死寂。
“铁妹子!”
林小满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也顾不上地上的药瓶碎片,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探向郭铁的脖颈。
指尖传来微弱但坚定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顽强地跳动着。
她还活着!
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虚脱。
这场面,比他在垃圾星被三只机械鬣狗追着跑十条街还要惊心动魄。
他扶起郭铁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女孩的身体冰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大半。
“吱吱——”
小小的清洁机器人“小铁”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轮子在沾满机油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凌乱的轨迹。
它没有去清理地上的狼藉,而是径直来到郭铁身边,用圆滚滚的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背,随后,它前端的清洁刷笨拙地抬起,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像哭又像笑的表情符号。
林小满看着那个符号,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郭铁,心中一阵刺痛。
他想起了那本涂鸦手册里,老焊潦草的字迹——“她哭的时候,机器也停了”。
原来,这个没有五官的小家伙,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它的主人感到难过。
“没事了,小家伙,我带她走。”林小满对小铁低声说道,仿佛在安慰一个孩子。
他看向身后那面被刻满诡异符号的墙壁。
那些曾经泛着幽蓝冷光的符号,此刻正像退潮的海水一般,光芒从边缘开始,一寸寸地向内消退、瓦解,最终彻底隐没在冰冷的金属墙体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被数据流窥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
但林小满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他横抱起郭铁,女孩的体重比他想象中要沉得多,那条纯金属打造的机械臂占了相当大的分量。
他咬紧牙关,双臂肌肉贲张,一步步向实验室外走去。
小铁则紧紧跟在他脚边,像个忠诚的卫士。
穿过长长的走廊,基地内部一片诡异的死寂。
应急灯忽明忽暗,将他们的影子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之前那些四处巡逻的安保机器人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被某种更高权限的指令强制关停。
林小满的目的地很明确——基地的医疗舱。
那里有最先进的生命维持系统和诊断设备,或许能查出郭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路过中央控制大厅时,脚步猛地一顿。
大厅正中央,那面巨大的主屏幕依旧亮着。
上面不再是郭铁的“母亲”,而是一个巨大、醒目的倒计时。
【64:11:28】
【64:11:27】
【64:11:26】
猩红的数字像死神的催命符,一下下敲击着林小满的心脏。
而在这倒计时的金色光芒背景中,那个由小铁画出的、歪歪扭扭的心形符号,赫然在列。
更诡异的是,那颗心脏……在跳动。
它的每一次搏动,都和走廊里那首被他魔改的《好运来》混搭《忐忑》的节拍,完美重合。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今儿个真啊真高兴——滋滋——阿姐撸……”
音乐的节奏带动着屏幕上心脏的跳动,仿佛这首破烂的土味神曲,成了整个基地的生命搏动器。
林小满的大脑嗡的一声,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惊悚的念头窜了出来。
这个倒计时,难道不是基地的自毁程序,而是……郭铁的生命倒计时?
不,不对。
如果是郭铁的生命倒计时,为什么会在他用音乐干扰后,从一个极短的时间,暴增到六十多个小时?
难道说……
他看着那颗随着音乐节拍跳动的心脏,一个更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这个基地,这个所谓的“星核”,它正在试图吞噬、同化郭铁的意识。
而郭铁内心深处属于“人”的部分,那些源自老焊、源自她自己童年的记忆和情感,正在顽强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