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气的手如同铁钳,瞬间传来的力道让苏砚闷哼一声,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手中的那个简陋铜筒显微镜,啪嗒一声掉落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
苏清秋看到那个掉落的铜筒,眉头似乎极其厌恶地皱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一甩斗篷,转身就向外走去,声音冰冷地丢下一句:
“看紧他!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苏砚被两个侍卫粗暴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在苏清秋身后,冲进了门外无边无际的风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他最后瞥了一眼身后那如同巨兽口般的停尸房门口——王瘸子瘫在墙角,面无人色,眼神空洞;几个帮工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地上,那个倾注了他无数心血和希望的简陋显微镜,孤零零地躺在泥水里,被一只慌乱的脚无意中踢到了角落的阴影里,沾满了污泥……
他被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前行,视线被雨水模糊。侯府高耸的围墙在密集的雨线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的脊背。两侧是沉默如铁的侍卫,前方是那个墨绿色斗篷、步伐急促的窈窕身影。
她到底想干什么?静思阁……那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刑房。难道……苏砚混乱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随即又被他狠狠掐灭。不可能!这比直接杀了他还离谱!
一路无言,只有风雨的咆哮和踩踏泥水的噗嗤声。穿过重重森严的门户,绕过曲折的回廊,空气里那股停尸房的恶臭终于被侯府深宅特有的、混合着名贵熏香、草木气息和一种无形威压的复杂味道所取代。侍卫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僻静院落的月洞门前。
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匾额——“静思阁”。门口守着两个穿着水绿色比甲、面容紧绷的俏丽丫鬟,看到苏清秋和苏砚一行人,脸上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诧和一丝慌乱。
“在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苏清秋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脚步不停,径直穿过小小的庭院,推开了正房那扇紧闭的、散发着淡淡檀木清香的雕花房门。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如同热浪般猛地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庭院里的草木清香,也狠狠撞进了苏砚的鼻腔!
他被身后的侍卫粗暴地推进了房间。
房间布置得极其雅致,紫檀木的家具,精美的瓷器,墙上挂着淡雅的山水画,处处透着侯府千金的闺阁气息。然而此刻,这雅致却被一种沉重、压抑的死亡阴影所笼罩。
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布巾,还有打翻的药碗碎片,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触目惊心。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房间最里面,一张挂着素色纱帐的拔步床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两个穿着同样水绿比甲的丫鬟正焦急地守在床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着什么,其中一个还在低声啜泣。
苏清秋猛地扯下自己湿透的斗篷,随手扔在地上,几步冲到床边,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利和急迫:“她怎么样了?!”
一个年长些的丫鬟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声音带着哭腔:“回小姐,小荷……小荷她……快不行了!刚才又呕了一大口血,全是黑的!张大夫开的药灌下去就吐,根本……根本止不住啊!脉搏……脉搏都快摸不到了……”
苏清秋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瞬间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濒临疯狂的恐惧。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几步就冲到刚刚站稳、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苏砚面前。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雨水和名贵熏香的独特气息瞬间逼近。
苏砚甚至能看清她因为极度紧张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能看清她湿漉漉的睫毛下,那双漂亮眼睛里此刻燃烧的、孤注一掷的火焰——那不是情愫,而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
下一秒,一只冰冷而纤细、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苏砚湿透的前襟!
苏清秋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却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庞,死死盯着苏砚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威胁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
“治好她!”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指甲几乎要隔着湿透的布料掐进苏砚的皮肉里,“听见没有?苏砚!治好我的小荷!”
她用力摇晃着苏砚,仿佛要把自己的意志强行灌入他的身体。
“否则……”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苏砚的耳膜,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我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