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六十四年,燕隆登基,改年号为武仁。
大燕八十一年,陛下召高致远入京,封镇北将军。
大燕八十二年,陛下赐婚太子燕璟珏,镇北将军大小姐高静姝。
定婚宴的灯火还未燃尽,高府的红绸与灯笼仍在夜色里摇曳,空气中残留着酒气与脂粉香。
高静姝穿着新做的嫁衣,正和阿娘在偏厅清点贺礼,指尖划过太子送来的玉佩,桃花眼里满是羞涩,令人动容。
高玉簪坐在旁边剥莲子,听着阿姐和阿娘絮絮叨叨,嘴角也跟着弯起。
四更梆子刚敲过,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高致远皱着眉起身:“这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马蹄声?”话音未落,府门“轰隆”一声被撞开,甲胄碰撞的铿锵声与士兵的呐喊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府邸。
“镇北将军高致远勾结北境匈奴,叛国通敌!成王有令,高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冰冷的传令声像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喜庆的氛围。
成王燕沉毅穿着玄甲,手持长剑站在庭院中央,火光映着他狰狞的面容:“高致远,你以为私通匈奴的密信能藏多久?今日便是你高家的死期!”
高父猛地抽出墙上的佩剑,怒喝:“一派胡言!我高家世代忠良,怎会通敌叛国?成王莫要血口喷人!”
“忠良?”燕沉毅冷笑,挥剑指向人群,“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刀剑碰撞声、家仆的惨叫声、女眷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染红了庭院的青石板。
高母将高玉簪和阿姐护在身后,被士兵粗暴地拉开;阿姐的嫁衣被划破,珠钗散落一地,她朝着太子的方向哭喊,却只换来士兵冷漠的刀光。
高玉簪被碧春死死按住躲在假山后,眼睁睁看着阿爹挥剑抵抗,却被数柄长矛刺穿胸膛,轰然倒地。
“长命快走!”高鹭浑身是血地冲过来,一把将她拽起,碧春紧紧跟在后面。
他挥剑砍倒两个士兵,声音嘶哑,“别回头!往密道跑!”
火光中,阿娘的惨叫声、阿姐的呼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高玉簪心上。
她被高鹭拖着往前跑,脚下的血渍让她几次险些摔倒,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高鹭奋力推开石门,将她们推了进去:“沿着密道一直走,出了城往南,去找那里的渔夫,让他们带你们回小羊县,永远不要回来了!快走!!”
“阿兄你跟我们一起走!”高玉簪哭喊着伸手去拉他。
高鹭却笑着推回她的手,将佩剑塞给她:“我得挡住他们,你们快走!记住,活下去,我们的长命是要长命百岁的!还有,阿爹没有通敌叛国。”
他转身关上石门,就在石门要闭合的那一瞬间,高玉簪看见了阿兄的头颅被砍下。
高玉簪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知跑了多久,她们终于跑出了密道。
“往竹林跑!”碧春拉着她钻进茂密的竹林,雨水打在竹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掩盖了她们的脚步声。
可没跑多远,身后就传来了衣袂破风的声音,数十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竹林深处,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高小姐,别躲了。将军把东西藏在哪了?交出来,饶你不死。”
高玉簪浑身发抖,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泪水:“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阿爹没有通敌!”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挥了挥手,“搜!找不到东西,就带她的人头回去复命!”
利刃出鞘的寒光在雨幕中闪过,碧春猛地将高玉簪推开,自己迎了上去:“小姐快跑!”
“噗嗤”刀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刺耳。
高玉簪回头,看到那柄长刀刺穿了碧春的胸膛,鲜血混着雨水从她嘴角涌出。
碧春看着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小姐……快跑……”说完,软软地倒在泥水里,眼睛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碧春!”高玉簪撕心裂肺地哭喊,却被黑衣人抓住了手臂。
冰冷的刀锋抵在她颈间,为首的黑衣人凑近她,语气阴狠:“最后问一次,东西在哪?”
高玉簪绝望地望着他,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刀锋划破皮肤的剧痛传来,意识在那一刻开始模糊。
她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鹅毛般的大雪一直在下着,像是不知道人间疾苦,一直自顾自地下着。
好冷啊!
雪停了。
越来越冷了。
“长命!”
你们来接我了吗?
“长命……”
“长命,玉京的梅花开了。”
“长命!”
高玉簪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眼。
她看见了碧春,还有阿姐。
“小姐醒了!”碧春惊喜地低呼,手一抖,药汁晃出几滴在袖口。
高玉簪怔怔地看着她们,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阿姐的脸、碧春的笑,都和记忆里最后那刀光血影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