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她看着床上那个明明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咽气,眼神却锐利如冰锥的庶女,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以前的四小姐,懦弱得像只兔子,别说与人对视,便是大声些说话都不敢。今日这是怎么了?病了一场,倒像是换了个人。
沈知微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她伸出枯瘦但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苍白,微微颤抖着,似乎连端起一个碗的力气都没有。
“扶我起来。”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感,“夫人一番心意,我若是不喝,岂非辜负了她的慈爱?”
“慈爱”二字,她咬得极轻,却像一根针,扎在小翠心上。
小翠不敢多想,只当她是回光返照,连忙上前,将一个厚实的软枕垫在她身后,又殷勤地端起那碗燕窝莲子羹,用银勺搅了搅,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小姐,您慢些喝,小心烫。”
沈知微没有张嘴。
她的目光落在勺中那晶莹的羹汤上,鼻翼微动,将那股甜腻的香气尽数吸入肺中。
在现代,她是国家级的中医药专家,经手的剧毒药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碗羹汤里的味道,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她。
燕窝的清香,莲子的淡雅,冰糖的甜润,这三种味道之下,还藏着第四种极细微、极隐秘的气息。
那是“碧血封喉”的味道。
一种由数种毒蛇的毒液与七步倒的汁液混合炼制而成的烈性毒药。无色无味,入血即亡,是江湖上杀手们最爱的利器。为了掩盖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腥气,下毒者还巧妙地在里面加了一味极少量的鱼胶,用其腥来遮掩毒之腥。
好一碗精心调制的催命汤!
刘氏是怕她“病”得不够快,要亲自送她上路了。
沈知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困惑。她微微蹙眉,偏头避开了勺子,虚弱地问道:“小翠,这羹……是你亲手炖的吗?”
小翠心中一跳,勉强笑道:“是厨房的张妈妈炖的,夫人特意嘱咐了要用最好的血燕,小姐您快尝尝。”
“是吗?”沈知微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脸上,“可我怎么闻着,这味道不太对。燕窝虽好,却性平偏凉,莲子更是清心安神之物。我如今身子这般虚寒,夫人怎会给我用这等凉性的补品?反倒像是……要送我走得更安详些。”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小翠的心上。
小翠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药性?一个养在深闺、大字不识几个的庶女,怎么会懂这些!
“小、小姐说笑了,”她强撑着,手却已经开始发抖,“夫人……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沈知微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痛苦到了极点。
“小姐!”小翠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把碗往前一递,想要扶她。
就在这一瞬间!
沈知微那只看似无力的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抬起,精准地撞在了小翠的手腕上。
“哐当——”
白瓷盅从托盘上滑落,小翠惊呼一声,慌忙去接,却哪里还来得及。大半碗滚烫的羹汤尽数泼在了她的手背和前襟上!
“啊!”
滚烫的温度让小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顾不得其他,拼命地甩着手,那黏稠的汤汁却如附骨之疽,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然而,比烫伤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仅仅两三个呼吸之间,她被羹汤泼到的手背上,皮肤迅速地由红转为青紫,一条条黑色的、如同蛛网般的细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手背向着手腕蔓延!
一股尖锐的刺痛和麻痹感,瞬间取代了灼痛!
“这……这是什么?!”小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只变得诡异可怖的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是什么?”沈知微靠在床头,气息依旧孱弱,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她看着小翠,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夫人送我的‘好心’,现在,它到了你的身上。”
“毒!有毒!”小翠终于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另一只手疯狂地去抓挠那片青紫的皮肤,哭喊道:“救命!救命啊!来人啊!”
“你叫啊。”沈知微冷冷地看着她,“你尽管叫。把人都叫来,看看夫人赏你的这碗‘碧血封喉’,看看你这张为主子试毒的忠义脸孔。你猜,等下夫人来了,是为了救你这个奴婢,还是为了杀你灭口?”
冰冷的话语,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小翠瞬间僵在原地。
是啊……她若喊来了人,夫人为了自保,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她!到那时,她就不是“不慎”打翻了羹汤,而是“偷喝”了小姐的补品,畏罪自尽!
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那黑色的毒线已经爬过了她的手腕,正向着手臂蔓延,所过之处,肌肤尽失知觉。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噗通”一声,小翠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沈知微的床前,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小姐!四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是人!求小姐救救奴婢!都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