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记忆,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冲刷得无影无踪。
舒染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女工宿舍的地窝子。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棉花和粗布,开始缝制褥子。棉线和针在她手中穿梭,针脚歪歪扭扭,手指被勒出红痕。
王大姐看得直咂嘴:“哎哟,舒染同志,你这手真巧!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连针线活都会!”
周巧珍在一旁冷眼看着,目光在那厚实的棉花和被面上流连,酸溜溜地刺了一句:“资本家小姐嘛,以前在家使唤惯了佣人,现在自己动手,新鲜呗。就是不知道这棉花布匹,哪来的‘门路’?咱们可都没这待遇。”她故意把“门路”二字咬得很重。
李秀兰则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伸手就想摸那厚实的棉花:“舒染姐,这棉花真好啊,又白又软!你手真巧!这褥子铺上肯定舒服死了!”
舒染没理会周巧珍的阴阳怪气,对李秀兰淡淡地说:“连里批的,保障教学任务。”她专注地缝着最后一针,将褥子铺在草席上。厚实柔软的触感包裹了疲惫的身体,她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声满足的叹息扎在了周巧珍心上。她看着那床新褥子,再对比自己身下的旧铺盖,嫉妒心窜起。
她的语气带着恶意揣测:“哼!连里批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咱们连棉花票都紧巴巴的,凭什么就批给你了?别是仗着那张脸,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吧?有些人啊,骨子里就带着资本主义的脏病,到哪儿都改不了勾三搭四的毛病!这褥子,指不定沾着什么味儿呢!”她越说越恶毒,眼神死死盯着舒染。
空气瞬间凝固。王大姐脸色尴尬,李秀兰吓得缩回了手,目光在舒染和周巧珍之间来回扫视。
舒染慢慢抬起头,站起身,走到周巧珍的铺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凌厉。
“周巧珍,”舒染的声音不高,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周巧珍被她的气势慑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嚷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这褥子来路不正!谁知道你是怎么弄来的?资本家小姐,除了会勾……”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地窝子里炸响。
舒染根本没给周巧珍说完的机会。周巧珍被打得头一偏,脸上瞬间浮起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舒染,懵了。
“这一巴掌,打你满嘴喷粪,污人清白!”舒染的声音冰冷,“你嫉妒我有褥子?行!”她猛地转身,几步走到自己铺位前,一把抓起那床棉花褥子,狠狠摔在周巧珍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舒染指着褥子,“这棉花,是连里按《新职工临时困难补助暂行办法》批的!白纸黑字,用途是保障我明天有精力参加扫盲工作!这布,是最便宜的粗布!这针脚,是我自己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她猛地伸出自己的手怼到周巧珍眼前,“看看!这就是你嘴里‘勾搭’来的?这就是你嘴里‘资本主义脏病’干出来的活儿?!”
地窝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我舒染,行得正坐得直!我的东西,每一分每一厘都来得清清楚楚!”舒染盯着周巧珍惨白的脸,也扫过其他舍友,“谁再敢造谣生事,污蔑诽谤,这一巴掌是轻的!我立刻拉她去连部,去保卫处!咱们把话当着领导的面说清楚!看看到底是谁思想肮脏,是谁在破坏团结,阻碍教育!”
她弯腰,一把将自己的褥子拽起来,用力拍打掉沾上的尘土,重新铺好。
周巧珍捂着脸,羞愤交加,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李秀兰吓得大气不敢出,王大姐则看着舒染,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