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舒染蹲下身,指着图画,用缓慢清晰的汉语说,“这是太阳……这是羊……这是马……学了这个,以后你就能看懂连队里贴的通知,知道什么时候打防疫针,什么时候领东西……”
阿依曼的眼睛更亮了,小嘴微张,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伸出小手指着画上的羊:“这个……羊?”
“对!羊!阿依曼真聪明!”舒染立刻用重复了一遍“羊”的发音,并指着汉字。
阿依曼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图尔迪却皱紧了眉头,粗声打断:“好了!看什么看!回去挤奶!”
阿迪力则哼了一声,一把将妹妹拉回身后,冲舒染说了一句什么,语气充满排斥。
舒染虽然听不懂,但看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
她站起身,知道常规说服无效了。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全国粮票,又拿出一块从上海带来一直舍不得吃的奶糖。
她将粮票和奶糖托在手心,递到图尔迪面前,“图尔迪大哥,我知道让娃娃们来学习,会耽误家里一点工夫。这两张全国粮票,算是我的一点补偿,给家里添点口粮。这块糖,给娃娃们甜甜嘴。我真心想教孩子们点东西,不图别的,就想着以后他们能多懂点,路能宽点。让阿迪力和阿依曼来试试,行吗?就上午,最多一个时辰。如果实在耽误了活儿,或者娃娃们不愿意学,我绝不强求。”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边疆,这硬通货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图尔迪的目光停在那两张小小的纸片上。那块从未见过的奶糖,也让躲在哥哥身后的阿依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连一脸桀骜的阿迪力,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图尔迪脸上的挣扎显而易见。他看看粮票和糖,又看看舒染诚恳的脸,再看看自己两个孩子。
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终于,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过那两张粮票和奶糖塞进自己怀里,像是怕自己反悔,然后粗声粗气地对阿依曼说:“上午挤完奶,你可以去学一个时辰!”
他又瞪向阿迪力,“你!看着她!别让她乱跑!学完了赶紧回来干活!”
这就是同意了!虽然只同意了阿依曼,还附带了一个监工阿迪力。
“谢谢图尔迪大哥!”舒染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代价不小,但总算撬开了一道缝。
阿依曼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阿迪力则撇撇嘴,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至此,动员结束。启明小学的第一批学生,尘埃落定。
汉族职工子弟七人:石头、栓柱、虎子、大毛、铁蛋、小丫、春草。牧民家的孩子两人:阿依曼、阿迪力。
总共九个孩子,年龄从七岁到十三岁,语言基础、学习能力、学习意愿天差地别。
舒染带着这支年龄参差的童子军,在日头下,朝着连队围墙边那个工具棚走去。
有了学生,她的讲台才有了意义。
当舒染领着九个孩子走进工具棚教室。
石头好奇地摸了摸土坯垒的讲台和那块刷了墨的门板黑板;阿迪力则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这简陋的环境;阿依曼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其他孩子也叽叽喳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地方。
“都找位置坐好。”舒染拿起那根红柳枝教棍,在土坯讲台上轻轻敲了敲。
孩子们被舒染的威严镇住。因为没有凳子,他们只能在舒染摆好的三块大土坯课桌旁,或蹲或坐。
舒染目光扫过下面八张稚嫩的脸庞,接着走到门口,拿起昨晚捡的一块石灰块。转身在门板上写下了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启明小学。